正文 於世界末日逆向奔馳 — track 2. Little White Lies

正文 於世界末日逆向奔馳 — track 2. Little White Lies

周五午後。市一高,教学大楼四楼的英文科办公室。

宫寻穿着白T牛仔裤,站在靠窗的某办公座位前,整个人抖得像根颜色特殊的按摩棒。

「你刚说什麽?」

「我说,」夏洛克快活地喝了口宫寻替她外带的冰美式,「等会午休过後的班会课,你要和我一起去我高三的导班,跟学弟妹来个经验分享。」

「什麽经验分享?人生失败的经验分享吗?」宫寻目瞪口呆,「等等等等,你这样也太残忍了,我现在可是比狗屎还不如的二流大学毕业生加无业游民,到底要我分享什——」

「就这样决定啦。」夏洛克起身,拍拍宫寻的肩,「现在九月初,刚考完模考的高三小孩一定很受打击,给我好好去安慰开导他们,就像当初我开导你一样。真是感人的师生传承。」

「我没有高中教师资格啊——」

宫寻就这样哀嚎着被夏洛克强硬拖下了楼。

行经楼梯间,面对校门背侧的时候,夏洛克忽地停下,指指窗外远处,示意宫寻抬头。

「看到正在俐落翻墙,想跑出学校的那个小帅哥了吗?」她说。

「啊?」

宫寻眯眼细看。因最近自我放逐到了极致,整日关在租屋内沉迷於追剧和动漫,视力似乎正危险地急遽退化。不过她还是看见了,数十公尺外,一身穿制服、黑发高挑的男孩子正身手敏捷地跃过围墙,轻巧落地後,手插口袋,步履随性地离开了市一高。仅有背影,始终不见脸庞。

宫寻面无表情地发表感想:「哇,精彩的翘课现场呢。」

「就是我高三导班上的小孩。叫白隽宇,一个问题颇多但挺有趣的男生。」夏洛克继续拉着宫寻手臂,迈开步伐,「本想如果班会课他能乖乖留在教室的话,或许你有机会能跟他谈谈,说不准他会听进去,但那家伙果然还是......哎算了,下次再说吧。」

「想都别想会有下次。」宫寻严正反驳,「而且夏洛克你为什麽觉得那孩子会听我的话?说真的,我都不想听自己说话了。」

「他会听的,我心中有这麽股直觉。」夏洛克的笑容温柔,「因为,怎麽说呢一一你和那孩子不可思议地相像。」

***

真想原地消失,或是被卡车撞後穿越到无人认识自己的异世界之类的。

下午的班会课,宫寻站在三年二班教室的讲台上,面对整班正值曼妙青春的十七、八岁,满脸好奇而安静的男孩女孩,脸上扯出微笑,背後却冷汗直流,脑中一片空白。以前大学课堂要上台报告还从没这样过。

一一神啊,饶恕我的罪吧,虽然再多宽恕似乎也没用。

「请问学姊当年学测考多少啊?」坐在第一排、看就知道是班上康乐型的一个开朗男生举手问道。

「呃,」

一一饶恕我说谎的罪吧。

「五科七十二级分。」她说,试图显出不卑不亢的语气。「记得是国文、数学、社会各掉了一级分吧。」

全班很捧场地发出惊呼。

好强、好厉害、不愧是夏洛克老师的爱徒学姊。她听见底下有几个孩子如此交头接耳,完全不顾虑音量。

「那学姊上的大学和科系是?」另一名活泼可爱的女孩举手。

「T大,商院的科系。」宫寻说,觉得脱口而出的话语离自己好远好远。

又一阵惊呼,还有几人竟默默鼓掌起来。

演太过了吧。

宫寻偷偷瞥向坐在教室左後方学生座位上,一脸平静的夏洛克。她没有因她刚才的发言而起波澜,也并未打断她,仅是开口:「那我们请学姊分享一下当年准备学测的方法吧?」

「好。」全班异口同声,有些认真的孩子甚至拿出了纸笔,急切地望向宫寻,好似要把她接下来说的每句话当作金玉良言隽刻成笔记。

压力颇大,可至少这部分她不需说谎。宫寻小小吁出一口气,开始向底下这群准考生们讲解她四年前是如何花短短三个月在学测拿下不错的成绩,还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分科、列成要点。

对,她说了谎,不完全的谎。

宫寻应届的学测确实是拿了那还算漂亮的分数,如她所说。可她崩溃了。落掉的分数成了完美主义的她的恶梦,那是高中三年来战绩辉煌、被所有师生看好能拿下满级分的宫寻无法忍受的结果。

她想也没想直接放弃了申请,继续拼七月指考。然而事实是,她并不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个性。成绩出来後,她再度崩溃。惨不忍睹,甚至上不了第一志愿最冷门的科系。

抛下自尊,她咬牙转战重考,度过了水深火热的半年,承受四面八方的压力之余,她顿感疲惫,开始陷入自我厌恶的循环,生心理状态都变得岌岌可危。

重考结果公布,她拿着成绩单痛哭了整整三天。那时无力的绝望中,她时常想,要是一年前的当初有申请就好了。她有用应届学测成绩做过落点分析,是能上T大商院热门科系的。

可她偏偏做了最愚蠢的选择,太钻牛角尖而乾脆放弃。

而後,宫寻的废物人生自此坠落无光的深渊,始终没有再爬起。尤其最近。考研落榜、兼职没了、男友劈腿。她就像毫无弹性的软趴趴海绵,越捏越凹陷,最终失去水分、变得乾瘪。

回到讲台上。她恍惚地对空气解释如何利用历史课本理解事件脉络,心里却在想夏洛克为何没有当面斥责她死要面子的虚荣谎言。

兴许只是不想让她难堪吧。等会回到办公室,夏洛克大抵又会像从前一样不时训斥她偶尔小小的叛逆之举了。比如公然对校长的演讲提出质疑,或是直接走出教室、拒绝上某糟糕代课老师的课,乃至和社会科老师激烈辩论到让对方最终大发雷霆,她都干过。

机械性地吐出语句,眼神一飘,她瞥见教室窗外倚着的一抹身影。

啊,是那孩子。不知何时翻墙回学校了啊,或许是想看我在台上杂耍的窘样。

明明方才只见背影,她却无来由地十分笃定。夏洛克说那孩子叫什麽来着?似乎是白隽宇一一

四目相对。

少年面孔清新漂亮,与极黑略长的发形成对比的是那双瞳色颇浅的眸。

下一秒,隔着数公尺距离,他对宫寻露出微笑。

她几乎能肯定那笑容中带有的情绪是什麽,那是她最近每每照镜子也经常看见的神情,好似刹那间被看透。因此,鸡皮疙瘩瞬间漫遍全身,恐慌袭上。

不屑。

是纯粹的轻视,与不屑。

小声说:人生唯一一次回高中母校演讲的经验,是匆匆忙忙地在无照驾驶状态下开车飙去学校、狂奔到演讲厅後立马接过麦克风开始对台下学弟妹胡言乱语的疯狂程度(笑倒)

宫寻是很多身边朋友的个性、经历加上我自己的缩影,融合而成的奇特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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