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新闻插播:三号晚间六点四十五左右,一名年约二十五岁的女子在高雄某生态公园惨遭绑架。案发当时女子正坐在长椅上等待友人,不料却遭一名男性嫌犯绑架并残忍杀害,警方获报到场时,女子几乎已经没了呼吸心跳,此时正送往医院紧急治疗中。根据警方指出,从过年後开始,就有接获各地民众举报,该名男子不断在附近徘徊,行为诡异。如今更痛下杀手,行为令人法指。」
凌洵芫没等凌洵天将车子停好,就立马拉开车门,朝手术室医院门口冲去。大厅里的人寥寥无几,她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吵醒了几个坐在等候室打盹的老人。
她一路搭乘电梯到了手术室的楼层,随手抓了一位护士问道:「第一手术室在哪?」
「这条直走到底左转第一间就是了。请问有什麽事吗?」
凌洵芫朝对方指的方向望去,「没事,谢谢⋯⋯」
「凌洵芫你等等,」她的手臂被用力一扯,凌洵天同样焦虑的脸出现在她身後,「这里是医院,你先冷静点。」
「你要我怎麽冷静!」她狠狠的甩开凌洵天抓住自己的手,「姐姐对大哥来说有多重要只有我清楚!大哥在法国的那几年,也只有我知道!你一个人硬是要待在台湾,怎麽可能会清楚他是怎麽活过来的!」
「不清楚!」凌洵天将被甩开的手紧握在身侧,「我是不清楚!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为什麽不是?你要是知道当初大哥过得有多惨,就会知道姊姊对他来说意义有多大!你要是知道姊姊在大哥心中有多大大的意义,你就不会还这麽冷静地站在这里!」凌洵芫严厉地指着自己的二哥。
「我⋯⋯」
「够了!」一个低沈宏亮的声音从电梯里传来。凌勳双手背在身後,踏着沈稳的步伐朝两人走来,李清宁垂着眼跟在他身後。
「爸。」凌洵天抓下凌洵芫的手,率先叫道。
凌洵芫被握住的手死命挣扎着,却敌不过男女力气悬殊的差距,「你放开我!」
「在医院里吵来吵去,成何体统!」凌勳恼怒地低吼,双眼怒视着两人交缠的手,「要吵就给我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的!」
「如果是来探病的,就给我安静的待着!直到手术结束,都不准给我吭声!」
轻柔的煦风将早晨的阳光吹进病房後,剩下自己和几片小叶榄仁独自在窗外徘徊。
温和的日光和冰冷仪器声,像是在为她即将地离去铺陈。祂们无声地催促着,从洁白的窗帘下探出手,想把姝芮拉进那美好的世界。
一个没有凌洵昊的世界。
他紧握着姝芮逐渐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前,愚蠢的在心里期望着,能藉此将一点温度传给她。
他特意要求这间病房——纯白色的壁漆和一扇足以让阳光洒进室内的长方形玻璃窗——是希望小曦能来看看她。
他没敢哭。从找到姝芮那一刻,看见她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胸口,直到陈教授走出手术室,对自己摇着说抱歉,他都没哭。
好不容易等了十年,再度被填满的心,老天爷却又来了一记当头棒喝,毫不留情地全部掏空。
他看着姝芮胸口绷带上的大片腥红,脑海里又出现了她当时望向自己的场景——她倒在自己的怀里,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胸口的血如泉水般涌出,不论他怎样为她止血,依旧徒劳。直到送进急诊的那刻,他仍看见血,沿着担架滴落在水泥地上。
他还记得姝芮当时的眼神,像是在向死神求饶,充斥着畏惧和不舍;他还记得在救护车上那短短的五分钟,他是如何看着眼前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像是云雾般,逐渐飘散在自己眼前;他还记得,姝芮进手术室前,对自己说的最後一句话:
「对不起,我爱你。」
病房的门被推开,凌洵天、凌洵芫,还有凌勳和李清宁,轻声朝两人走来。凌洵昊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床前,紧握着姝芮的手。
凌勳走到他身旁,厚实的大手上覆他低垂的肩,安慰的捏了捏。李清宁温柔地抚着他的头,抿着唇双眼泛着泪光。凌洵芫和凌洵天站在病床的另一侧,同样垂着头缄默不语。
空气沈默了良久,直到陈教授带着几个护理师推门而入,凌洵昊才抬起惨白的面容。他朝教授点头示意,然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教授。
像是几秒钟的时间,姝芮原本还浅浅起伏着的胸口此时已失去动静,心跳仪也发出了刺耳的长鸣。
凌洵昊站在一旁,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好道别吧,护理师五分钟後会来。」陈教授拍拍他的肩,凌勳和李清宁也随後离去。
直到他们走出病房,他依旧站在原地。
此时病房只剩下他们四人。
不,三人。
他坐回病床旁,低头凝视着毫无动静的她,心里再次期望姝芮会突然张开眼,笑着跳起来抱着自己,告诉他这只是一个玩笑。
不知等了多久,他吐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条麦金色项链。他缓缓解开银色的链子,迟来的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
取下自己亲手为她设计的金环,拾起毫无血色的柔荑,对着无名指的指尖颤抖了一会,才慢慢推进纤细的手指。
可每推进一个指节,眼框里的泪却如涨潮般升起。
直到金环停在一个最适合的位置——彷佛天生在该如此——他的泪才终於落下,如樱花般,绽放在姝芮的手背上。
窗外的风仍旧吹着,远处的森林随风耸动。
叶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湛蓝的天,和一声凄厉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