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嘛啊大叔？」
「吃晚餐啊，看不出来？」
「可是这里是夜店耶？」
「我知道啊！」
「那你在干嘛啊？」
「吃晚餐。」
舞池里转动闪烁的迪斯可球，环绕音响传出那足以与胸腔产生强烈共鸣的高分贝电音，五彩绚烂的中心舞台上挤满了醉酒狂欢的情男慾女。
乐宇雁穿梭在扭动的人群中，纤细的腰肢灵活地闪躲大幅摆动的肢体，偶尔还恶趣味地用屁股去顶身边的男人一下，让对方以为有女生靠近，回头却是空欢喜一场。
他已经在舞池混了有半小时了，期间内男男女女伴过无数，也有想要把他带出场的，乐宇雁一概轻笑摇手拒绝。
实际上他今天甚至还没吃过晚餐，狂欢了半小时已经几乎将他的能量给耗尽了。
「嗯哼哼……今天就出去吃吧，肚子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嘴里嘟囔着，乐宇雁甩着手上的手环往门口走去。
「吧唧吧唧……」
身旁传来快速进食的声音，让乐宇雁不禁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名男子身着烫平整齐的白衬衫，梳着整齐的油头，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的脸庞，些微的法令纹和鱼尾纹不但不损其面容，反倒让乐宇雁产生了「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感觉。
然而让乐宇雁觉得意外的并不是那应该出现在正规办公室的平整白衬衫，或着是在夜店里略显老土的超整齐油头。
而是这名男人眼前的桌子，摆满了一整桌的菜点。
剃光了胡子的嘴唇周围如今沾满了油光，迪斯可球反射之下闪闪发亮，让乐宇雁不禁噗哧笑出。
「唔嗯？」
嘴里还在嚼着炸鸡软骨，那名男人听到笑声後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乐宇雁发出含混不清的疑惑声。
看着嘴巴鼓鼓的男人，乐宇雁笑得更乐了。
「大叔，你在干嘛啊？干嘛干嘛？」
「五在粗东须……」
「行了行了，吃完再说吧！一副大叔样这麽讲话没萌点啊！」
摆摆手阻止了男人，乐宇雁不顾男人的意思便直接坐在对面的座位。
「是说，你很奇怪耶？都来夜店了还点这麽多菜，把这里当居酒屋？」
不着痕迹地拿起一块炸鸡软骨放进嘴哩，乐宇雁笑问男人。
「反正我只是陪朋友来的，顺便在这里吃晚餐，对了，别吃我的东西。」
一手护住盘子，男人神色不善地瞪着乐宇雁的手，後者只能讪笑地往後躺向椅背。
「在这边吃晚餐，你也是很阔气啊？有够盘的，盘子大叔。盘子盘子！」
看了看一旁舞池四射的刺眼炫光，乐宇雁突然移动了位子，靠到了男人的旁边。
「……？你在干嘛？不要偷我的钱。」
不明白乐宇雁的想法，男人戒备地盯着他。
「既然吃不到东西，你至少帮我挡一下那边的光吧！要对我好一点喔大叔，我可是青少年！青少年青少年！」
露出无辜闪亮的水汪汪大眼，乐宇雁心底已经大概抓准这名男人的底了。
──他不太会拒绝人呢，趁机玩玩！
打着这样的心思，乐宇雁再次问道。
「叫我乐乐吧！大叔你的名子呢？名字名字！」
「我叫赵辰──赵先生。」
开口後又迟疑了一会儿，男人才想起这里是夜店，使用昵称是很正常的事。
「赵先生吗？我的老板也是姓赵呢，不过他很机车，跟你不一样喔！」
笑嘻嘻地说道，乐宇雁突然捏了赵先生的手臂一下，惹的後者全身一阵颤抖。
「欸欸……你觉得……我是不是ｇａｙ呢？」
原先可爱水亮的大眼忽地迷离，艳唇微张，乐宇雁全身散发出异样的媚态，让转头看到的赵先生差点被炸玉米片呛死。
「大……大叔你还好吧！？水……」
「咳咳咳……我……我没事……」
忙摆手阻止乐宇雁，赵先生猛喝几口水後又大口呼吸了几次，这才镇定下来，满脸哀怨地看着一脸无辜的乐宇雁。
「在说……什麽傻话……」
「真是的！大叔怎麽可以这样说我！要是我真的是ｇａｙ你要怎麽回应我的心意啊！心意心意！」
还在兴头上的乐宇雁继续用夸张的演技说道，然而赵先生只是擦了擦嘴巴，冷静地说道。
「你都说『要是』了，这不就是你不是的意思吗？」
「啊！？」
一副「惨了」的惊讶脸，乐宇雁很快便恢复笑嘻嘻的模样，抽手坐回椅子上。
「可恶可恶啊！现在的大叔也太难骗了……」
「纯粹是你技术太差吧？」
「胡说什麽！我可是拐过无数男人为我疯狂了喔！只是今天酒喝太多脑袋不好使而已！而已而已！」
不满地挥舞双手反驳着，然而赵先生只是小心地护着菜盘避免被乐宇雁的手打到。
「小孩就快点回去吧，这里没什麽好人的，你玩别人，别人也在玩你。」
灌了一口啤酒，赵先生轻声说道。
「呜哇……这是我今天听到大叔讲过最长的话了！你是声带发炎吗？发炎发炎！」
「我本来就不太会讲话。」
「没事啦，你看我还好好的啊！是说大叔你真的不打算让我吃一口吗？我很饿喔！很饿很饿！」
看着赵先生盘子里逐渐减少的食物，乐宇雁一方面惊叹男人消耗食物的速度，一方面也真的觉得肚子快饿扁了。
赵先生眉头微皱，看向身旁的男孩，却是正好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以及快要滴到食物上的三尺垂涎。
「你吃吧……」
眼明手快地移开盘子，乐宇雁的口水「啪叽」一声滴到桌子上，然而此时的乐宇雁就像得到主人准许小狗一样，完全管不着那些事，伸手就是一筷子玉米片往嘴里塞。
「唔呜呜……好豪粗喔……」
「吃慢点，别噎着了。」
看着狼吞虎咽的男孩，赵先生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吃相真不好看……在外面好歹庄重点吧？」
「这里是夜店耶大叔，你才是最奇怪的家伙吧？奇怪奇怪！」
边说边往嘴里塞食物，看着乐宇雁像仓鼠一般鼓着脸颊的模样，赵先生笑了笑，没说什麽话。
吃饱喝足後，乐宇雁拍了拍肚子，像个中年大叔一样大字躺在椅子上，发出老头子一般的满足声。
「很难看，不要坐成这样。」
皱着眉头说道，赵先生稍微拉近椅子，让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其他人往这边看的视线。
「没关系啦，是说大叔你还要在这边待多久？你朋友呢？」
「……他刚才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诶？真没义气的家伙嘛！要是你出事了他要怎麽负责！」
「这个年纪了，没有人需要为别人负责什麽。」
慢悠悠地说道，赵先生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不发一语。
「干……干嘛？该不会这时候才要我用身体付钱吧？这餐起码有２０００多块吧？１０００块也够买用嘴巴了耶，这样很变态喔！变态变态！」
「讲话後面不要重复，这样很让人烦躁。」
「我就爱让你烦躁！烦躁烦躁！」
「……」
无言地看向不远处的电子钟，时间正是１１点５０分，赵先生思考着要待到十二点又或是现在出去。
「大叔你要走了吗？」
「可能吧……或是再等十分钟。」
「十二点这里可是超热闹喔！要走还是现在走吧？我可以送你一趟，就当作是食物费！」
嘻笑着站起身，乐宇雁比了个往外的手势，示意赵先生。
「好吧。」
跟着起了身，赵先生突然又皱了皱眉。
「钱包还我。」
「痾……这都被你发现了……」
乾笑着将藏在背後的长夹皮包拿出，乐宇雁尴尬地笑了笑，赵先生则是眼也不眨地接过钱包转过身。
「也不用送了，我没喝醉。」
「真是的……大叔真机灵……」
乐宇雁低声碎念着，眼神有些落寞地盯着赵先生逐渐远去的背影。
这时身後走来了一名身材壮硕，留着一脸络腮胡的男子，开口用低沉的糙声说道。
「小雁，等一下要来嗨吗？」
看了看关上的夜店大门，又看了看身後男子壮硕鼓胀的手臂，乐宇雁收起低垂的表情，兴奋地回头说道。
「当然好啊！不要忘记玩我最喜欢的那个喔！」
走出了夜店大门，赵辰恩有些晃悠地往计程车招呼站走去。
边漫步着，赵辰恩想起在夜店里的男孩。
「乐乐……」
仔细思索着这名字，赵辰恩觉得有些後怕。
要不是他起身时发现那男孩摸走了他的皮包，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他可能就这样把男孩带出场，而後藉着酒意对男孩做出不该做的事。
没错，男孩不是ｇａｙ，但他是。
打从国中就发现这件事情，赵辰恩隐瞒了足有二十多年，也因此像他这样的条件却到至今为止仍是母胎单身，可说是同事间流传的最广的咖啡话题。
当男孩用纤长而曲线明显的细瘦身躯靠近他，甚至露出那样媚人的神情时，他几乎以为守戒了三十八年的冲动就要满出来了。好在後面男孩的连续自爆，让赵辰恩成功地冷静下来。
「糟糕！没先看里面的钱……付完菜钱还有五千块啊，拜托不要……」
一边自怨自己因喝酒而脑袋不清楚，赵辰恩急急忙忙地翻开长皮夹。
「诶？」
只见钱包里所有的卡片完好如初，而夹层中除了原先的五千块之外，还躺着一张有点皱皱的，像是胡乱塞进去的一千块纸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