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下西樓 — 【第四章】11. 鬧劇一場

正文 月下西樓 — 【第四章】11. 鬧劇一場

锺月将目光转向远方,像是不忍直视杨子容的表情,「他是我在彰化认识的警官,为了我特地调来台北,现在是大所的所长。人很稳重、随和,也对我很好……」

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他痛楚难当,都像一根根的尖刺扎在他心上,他几乎想求她别再说下去了。

她却还是继续说了:「……不过是上个月的事,就在去采访你之後。我想现在我的状态的确需要一个可靠的男人在身边,所以……」

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他心中的痛悔。他无法克制自己去想,万一他在三个月前就听从白鸿砚的话去找她,是否如今情势就会不同?

然而大概也不会有所不同。她既与人订下婚约,就代表已和对方交往了一段时间;他早就迟了好几步。

杨子容勉强定了定神,「你的状态需要可靠的男人在身边?这是……什麽意思?」

锺月唇角微微颤动,眼睫毛缓缓盖了下来,「如果我告诉你……去年六月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就……我就……怀了你的孩子呢?」

这一来更是五雷轰顶。「你……你说什麽……?」他张大了嘴完全阖不拢。

她幽幽地说:「是个男孩……我一个人在台北很辛苦,这阵子还是妈妈特地北上来陪我带孩子,要不然真的撑不下去。去采访你那时候,我其实才刚请假回来而已。」

杨子容掐指算了算,倘若她是请两个月产假,代表一月时才刚生产;那麽去年他们分开时,她就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只是不管怎麽拚命回想,都不记得当时她的身体有任何异状。

「不可能……」他哑着嗓子说,「若是真的,你怎麽没直接杀来我住处找我?当时我要是知道了,是不可能不对孩子负责,还坚持一走了之的。再说──怎麽会连臭虫都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锺月脸色一沉,「我就不想找你这个混帐王八蛋,不行吗?我怎麽知道你肯定会负责?你负得起吗?我宁可自己撑下去,也不想又一次被你抛弃!至於鸿砚哥哥……我告诉他干嘛?再让他传话给你吗?」

说到最後珠泪莹然,满腔气苦全写在脸上。

原来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不堪。他想解释,却觉得不管怎麽讲都像在狡辩,於是只是涩然说:「那上次见面,怎麽不告诉我?」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告诉你干什麽?何况我也没看出你有试图关心我的样子。」

杨子容脑子一片混乱。他真的有个孩子?他从来不敢奢想,他和锺月若有个孩子会是怎麽样的;会是男孩或是女孩,会长得像他还是像她?一阵苦涩无比的甜蜜向他袭来,更掺杂着满溢的憎恨,恨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竟然能够坐享其成,把他的爱人和儿子都据为己有。这可是他折腾了好多年都没能得到的幸福。

「我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你怎能……怎能不告诉我?」他握紧的拳头颤抖得厉害。

「我现在不就告诉你了吗?」锺月冷冷地说。

「孩子叫什麽名字?我能见见他吗?」

「那得让我考虑考虑。」声音里有种凄然。

杨子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就这麽恨我?」

锺月不答,只是静静别过脸去。

杨子容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里满是凄怆,拳头狠狠砸向路树,指节擦出一条条血痕。

锺月悄立一旁,见他疯狂的模样,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麽,最後却是什麽也没说,任泪痕默默爬了满脸。

这一来两人都没了胃口,约好的晚餐大概也只能这麽散了。

良久,杨子容才终於冷静下来,低声说:「你的选择是对的。我自己也是债务缠身,要怎麽给孩子优渥的生活……对方既然是警官,又对你好,那也没什麽好让人不放心的。」

锺月仍不敢正眼瞧他,自顾泣不成声。杨子容又说:「你也确实有理由恨我。连我都恨自己,竟然再一次错过你。」顿了一顿,「你好好保重。如果……等你愿意让我见孩子了,请务必联络我。」语毕踉跄着脚步,渐渐走远。

他说不出祝福,更道不了恭喜,所有相关的一切字眼都是虚情假意。

周日杨子容买醉了一整天。包括白鸿砚在内,他什麽人都不想找,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从早到晚越喝越凶。他不知道怎麽面对一错再错的自己,也不知道往後该靠什麽信念支撑自己走下去。

最恼人的是即使在这麽颓败的时刻,他还是无法让自己尽情放纵,因为隔日一睁开眼,又是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循环。然转念一想,其实他还要这麽拚命赚钱做什麽呢?他早就失去一切,就算债务在一夕之间通通消失,他的人生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行屍走肉的三天过去,他忽然接到了孙瑞涵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他原以为是来问税款的事;不料一接听,却是浓重的鼻音:「子容,你能回来陪我两天吗?」

杨子容一愕,这要求还真是意想不到,他差点以为孙瑞涵也和他一样宿醉。「你怎麽了?」

「我以为……我以为我终於可以放下你,重新开始,结果这一切根本只是一场闹剧。」紧接着一阵痛哭流涕。

「瑞涵,你先冷静……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方烨那个男人……根本是个欺骗感情的骗子……」

「方烨?他做了什麽?」他讶异道,忙着先安抚她,却觉得可笑至极。说到感情这种事,明明他自己也同是天涯沦落人。

孙瑞涵总算能好好说话後,便道出经过:几个月来方烨对她展开攻势,对她的热情比她离婚前更加明目张胆,高档餐厅吃饭、温情接送和相偕出游一样也没少,却迟迟未曾开口要求和她交往。她以为他是在展现绅士风范,然而一拖再拖,她终於忍耐不住;两天前他们在山上看夜景时,便开口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他一听却露出暧昧的微笑,眼中闪动着胜利的光彩。

「我就不信我会输给杨子容那个窝囊废,」方烨掩不住得意地说,「当年你拒绝与我的相亲,也想过你有一天会後悔吗?」

孙瑞涵一呆,「我拒绝过你的相亲?」

方烨闻言,脸色一变,「你连这都忘了?」

「我的确不记得。我只知道有一段时间,我爸妈天天介绍我相亲对象。资料我看是看了,却没一个认真看进去,因为当时我对这方面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你看了我的照片和资历,也没动心吗?」方烨突然暴怒,攫住她的肩膀摇晃,吓得她瞬间傻了。

孙瑞涵努力回想,当初那些相亲对象里面似乎的确有在做律师的,却怎麽也记不起方烨的名字。

「抱歉,我……我真的没仔细看……」看到方烨狰狞的脸孔,孙瑞涵不由心惊胆战。

突然他双手一甩,放开了她;孙瑞涵重心不稳,尖叫一声,立时扶住一旁的栏杆才没摔跌。

方烨「呸」一声,「你无视我的资料就罢了;然而当年赖怡菁带你出席朋友的KTV聚会,你也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聚会?」孙瑞涵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梭巡记忆──许多年前赖怡菁是曾经带她去唱歌,就那麽唯一一次;出席的是她的同学、同事、同学的同学等一大批乱七八糟的人,整个场面闹哄哄的,过了这麽久她根本不记得那次聚会上到底有什麽人。

「她还有介绍我给你认识,那是在她跟我要相亲资料前不久的事,」方烨声音又大起来,「你对我的条件视若无睹,却对杨子容那家伙这麽眷恋不舍,到底是为什麽?」

孙瑞涵还未反应过来,方烨又说:「这可是我第一次被相亲对象拒绝,世界上竟然有这麽不识好歹的女人。不过好在,今天我总算是证明了,纯粹是你这女人脑子有问题,才会对一个欠债跑路的窝囊废这麽执着!」他疯狂大笑了起来,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久久不绝。

孙瑞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心想到底是谁的脑子有问题。

「这两三年以来,你这麽煞费苦心地帮助我、接近我,就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输给杨子容?」她呆然问道。

「要不你以为呢?」方烨阴恻恻的,「我真的煞到你这个傻女人了吗?」

他开始滔滔不绝,说虽早猜测杨子容有可能遭受冤税,却从没告诉她,让她将错就错,从此认定丈夫真是欠税大户;却未料到杨子容竟能靠刑事诉讼翻身。他想尽办法透过警方人脉查出躲债中的杨子容下落,并爆料给媒体,就想报复这个「怎麽可能赢过自己」的男人。终於杨子容被逼出面、和孙瑞涵离婚,他总算达到目的。

方烨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成功引孙瑞涵上钩後,他总算不必再伪装;所有亲切和热情的外皮,霎时间全都卸得乾乾净净。

「你……你疯了。」孙瑞涵猛然转身,立刻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却被方烨拽住手腕,吓得她惊恐大叫。

「你不求我跟你交往?」方烨咧着嘴笑,一张脸在月光下越凑越近,气息喷到了她脸上。

「放开我!」孙瑞涵手用力一甩,挣脱方烨的箝制,慌慌张张就往山下跑去,没命似地跑,直到确定方烨没有追过来,才赶紧打电话叫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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