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合綻放 — 百合綻放之三十四 - 私家偵探

正文 百合綻放 — 百合綻放之三十四 - 私家偵探

倪响半年前从加拿大回流香港。

离开香港前,她是娱乐杂志的记者。

----捱更抵夜,食无定时,不是跟纵谁和谁幽会,便是偷拍谁和谁亲热。

这份工作完全没有尊严可言,读者一边骂低俗无聊缺德,一边期期追看。

回到香港,倪响没有打算重操故业。

但她学历不高,也没有什麽专长,除了拿相机跟踪偷拍外,可说是百无一用。

她想了又想,决定开私家侦探社。

----同样是查通奸查外遇揭人阴私,倪响觉得私家侦探的服务对象起码是相关人士,不是普罗大众,不会给人骂涂毒青少年,文人无行之类。

而且,侦查对象不是公众人物,一般没有什麽防备心,获取证据简直手到拿来。

几经努力,侦探社的声名渐响----效率超卓、取价公道、绝对保密。

这天,侦探社来了客人,李家仪。

「他是我的未婚夫陈国栋。」李家仪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照。这男人气宇轩昂,英伟挺拔,衣着入时,带着耀眼的笑容,魅力值达八十分。

「我发觉他最近很不妥当,经常心不在焉,也很抗拒亲蜜行为。」李家仪说:「直觉告诉我,他十居其九是有外遇了,我想你帮我找证据。」

「明白。」倪响说:「我们预算实地调查十天,如无结果会通知你,由你决定是终止委托还是继续调查。费用按工时计算。请问有没有问题?」

李家仪摇摇头。

倪响给她一份问卷。「请在这里填写他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李家仪低头仔细地填写。

倪响接着说:「请缴付一万元作订金,调查完成後会列出详细账单,到时候多除少补。另外,任何情况下不设退款。」

「好。」李家仪掏出支票簿。「我另加奖金五千,请你一定要找出证据----我全靠你了。」

倪响收下支票,微笑说:「请耐心等候消息。」

送走李家仪,倪响拿起问卷细阅。

----陈国栋,二十六岁,曾任健身教练,现职国际贸易公司的营业经理。

他不烟不酒不赌,唯一嗜好是健身----俨然一个绝世好男人。

陈国栋和李家仪是中学同学,前些日子在旧生聚会中重遇,旋即打得火热,并计划於两个月後结婚。

陈国栋的家人全在外地,他一人独居香港。李家仪和他每星期三、六见面。其余时间,陈国栋会定时定候给她打电话和发微信。

倪响把陈国栋的电邮、微信和面书地址输入电脑,然後发短讯给小王,着他开工。

小王是业余黑客,对於窃取别人网络上的私隐完全是小菜一碟。全靠他,倪响的工作简单了一半还不止。

----一个人要是出轨,在电邮微信面书上绝对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蚂迹。只要把调查范围收窄,把目标人物锁定,成功机会可算得上十拿九稳。

事实证明了,陈国栋要不是清白,便是惯匪。

----小王完全找不出异样。

可能有人会问,不是可以监听陈国栋的手提电话吗?

倪响会白对方一眼:「你以为在拍电影麽?」

----窃听是犯法的,倪响不做犯法的事。

可能又有人会问:「难道偷看人家电邮面书不犯法?」

倪响会回答:「这是不正当使用电脑----但现代人,又有哪个会『正当』使用电脑?」

倪响只好靠最原始的跟踪术。

第二天,倪响与助手小白开始轮流跟踪陈国栋。

陈国栋每天上班、下班、做健身、回家。除了和李家仪约会那两天,陈国栋的公余时间全在健身中心和家里消磨。

小白混进健身中心里,发现陈国栋一直专心一意操练,完全没有和任何女人接触。

因工作需要,陈国栋也不时要陪客人到娱乐场所消遣,但他虚应一下故事便算,从没有作出任何出轨行为。

倪响觉得有八成机会,陈国栋是清白的,也许只是李家仪疑心生暗鬼----这是婚前恐惧症的其中一种病徵。

这天,倪响约李家仪到侦探社,向她汇报调查结果。

「我们跟踪了他十天。」倪响说:「没有任何发现。」

「可是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倪响微笑:「李小姐,我们应该相信客观证据。」

「你再替我跟踪他一段日子。」

倪响苦苦相劝:「何必这麽执着?不如你静下心来,想想以後的好日子……」

李家仪打断她的话:「你不愿意接受委托吗?那我另找别人好了。」

「愿意愿意,我怎会把生意往外推?」倪响连忙说:「但做生意也要讲良心的----我只是不想你浪费金钱时间而已!」

「我要查出真相,不惜任何代价!」

「那好吧!」倪响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最期六,陈国栋按照惯例,跟李家仪约会。

他们吃饭看戏,然後陈国栋送她回家。

已经晚上十时了,陈国栋竟然不回家,直接驱车往健身中心。

----健身中心关门时间是十一时,他现在过去,连热身时间也不够。他真的一天不健身便身如蚁咬,还是另有原因?

陈国栋一进健身中心,便进入男更衣室。

倪响环顾四周,也没什麽可疑人士。

等了十分钟,陈国栋还不出来。

倪响隐隐觉得不妥,便打电话给小白,让他马上赶来帮忙。

小白嘟囔着才睡了四小时,打这份工真要短两年命。

倪响只好拍心口跟他保证,这个案一完结,便放他三天大假。

小白十五分钟後来到,陈国栋仍是留在更衣室内。

倪响打着手势,小白回意,马上进去。

才过了十分钟,小白便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吞了头苍蝇,却也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倪响离开健身中心,直接回办公室。

小白回来後,一言不发,把手上的相机递给倪响。

倪响马上把相机接驳到电脑----两条白花花的男性躯体在按摩浴池里翻滚交缠……

「要是每个女人的直觉都像李小姐那麽厉害----」倪响喃喃自语:「我们这一行迟早也会被淘汰。」

「他们----」小白灌下一大口冰水:「完全旁若无人,我根本不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光站在池边来个现场录影便成。」

「我们以後要从多角度思考,不能墨守城规----要是我们没有走错方向,将会省下多少工夫?」

第二天尽管是星期天,倪响还是打电话给李家仪,让她来一趟。

李家仪来到,倪响也不多话,直接给她看电脑萤幕。

倪响一直留意李家仪的反应。很奇怪,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和男人欢好,她的脸色居然没什麽大变化,甚至带点冷淡,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李小姐----」

「干得好!」李家仪掏出支票簿,写了几笔,然後递给倪响:「这是尾数跟奖金。」

倪响看看支票----五万,真是阔绰。「谢谢!」

倪响把记忆棒放进公文袋,封好,交给李家仪。「按公司规矩,所有相片录像绝不留底,这是唯一的孤本。」

「劳烦你。」

「不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一个多月後,倪响到酒店参加亲戚的婚宴。

这里同时有数对新人设宴,倪响按照喜帖所示寻找那宴会厅。

她经过一个大型宴会厅,无意间看见门口摆放着的婚照,登时大吃一惊----陈国栋和李家仪。

倪响心里感叹:「李家仪明知道陈国栋是男同志,也坚持嫁给他,这不是真爱是什麽?」

倪响以为自己和李家仪再无交集。

才过了两个月,李家仪再次上门,同行的,还有一位漂亮女郎。

李家仪开门见山:「秀娟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人,打算和他结婚,但又不知道对方底蕴,想请你调查一下。」

「这是婚姻家世调查,比较简单,只需五天便有结果。」

「但我们手上的资料不多,只有他的名字、电话、电邮、脸书。」

「没有住址或公司地址吗?」

「没有。」

倪响诧异极----什麽也不知道便打算结婚?新世代的爱情故事真叫人拍案惊奇。

「我们可以给你线索。」李家仪把一张名片递给她。「他常到这酒吧喝酒。」

倪响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一间很出名的同志酒吧。「他……」

「他是同志,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李家仪语出惊人:「但我们怕他其实是双性恋者----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同志?双性恋?」倪响觉得脑子不够用。「既然这样,那为什麽还要跟他……」

李家仪挑挑眉:「你是聪明人,『画公仔不用画出肠』吧?」

倪响愣了愣:「我真的不明白……」

「形婚,形婚你不会没听过吧?」李家仪没好气:「秀娟想找个男同志办形婚,但大前提是一定要确定对方是纯同志,因为他们很多时候也会共处一室,实在太危险了。」

听她这麽一说,再看清楚眼前两人那亲亲蜜蜜的神色,倪响终於反应过来。

受制於家庭压力、社会压力、姐妹们竟被迫走「形婚」这条荒谬得令人又想哭又想笑的路,个中苦况,实不足为外人道。

「你发什麽呆?」李家仪敲敲台面。

「哦!对不起对不起!」倪响回过神来:「两位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何先生调查得彻彻底底。」

「好,有你这句话便成了。」李家仪给倪响支票:「先给你两万,多除少补。」

「谢谢。」

倪响发短讯给小王,让他查查何先生的电邮微信和脸书。

----表面证据显示,何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同志。

但这关乎两位女郎的下半生幸福,倪响不敢掉以轻心,打算再找些人证物证。

小白这小子外表看来这麽前卫,骨子里却又保守又固执----他打死也不肯扮同志混入酒吧去接近何先生。

倪响没他办法,只好另寻门路。

她想起张世芬,自己唯一认识的男同志。

但两人已经六年没联络了,倪响也不知人家还认不认得自己。

她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他。

「响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惊喜:「想不到你会打电话给我,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我快把你想死了!说,你现在哪儿?我马上过来找你。」

「小芬子----」倪响心头一暖:「你也快二十五岁了吧?怎麽还是毛毛燥燥的?」

「你永远是我的偶像,想见偶像又有什麽不对?」张世芬理直气壮地说。

「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倪响切入正题。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倪响失笑,把何先生的事情告诉他,请他替自己打探消息。

「这事简单。」张世芬拍心口答应下来。「但事成後,可以让我见见你吗?」

「这个当然,我也打算请你吃饭报答你。」

「好,一言为定。」

过了两天,张世芬约倪响出来见面。

一看见倪响,那六尺高的英俊小生把她熊抱起来。「响姐,看见你真好!」

「小芬子,快放开我。」倪响给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呵呵……」张世芬放开倪响,但仍是握着她的手不放。

「六年不见,响姐还是这麽潇洒帅气!啊!不,是更潇洒帅气了。」

「好小子!嘴巴还是这麽甜!」倪响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别废话了,快把资料给我。」

「在这里。」张世芬把一个公文袋交给倪响。

倪响打开它,里面全是何先生和一些男人的亲蜜合照。

「这个小何我也认识,入这圈也有三、四年了。」张世芬说:「他是个『零仔』,挛得不能再挛。」「但听说他最近受不了家里罗苏,打算找个女人办形婚。」

倪响终於放下心来。

「响姐----」张世芬低声说:「你看我也找个女人假结婚好吗?」

「你要仔细考虑清楚,一旦结了婚,便一辈子生活在谎言里。而且,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伤害很多人。」

「这个我也明白。但是----」张世芬一迭声说:「我家里的老佛爷有多专制,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要不是他,姐姐也不会……」

倪响打断他的话:「今天就我俩聚旧,别提其他人好吗?」

张世芬马上噤声。

倪响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是过激了,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

「响姐,你别怪我多口!」张世芬大着胆子说:「你当年一声不响便离开香港,六年来渺无音信,你知道姐姐为你吃了多少苦吗?」

倪响想起当年,自己从行家口中探到情人张世荞的订婚消息,登时心如死灰,也懒得去找她问明白,便收拾行李离开伤心地。

这些年来,倪响从娱乐杂志也能知道她的近况----结婚才年许,便生下一对龙凤胎;一家人经常乘私人飞机出国旅游,手信都是上百份地送……

「姐姐一直派人打听你的下落。」

「还找我干吗?」倪响苦笑。

「不如你亲口问她。」

倪响怔怔地转过头,看见一副熟悉又陌生的脸容。

「你们慢慢谈。」张世芬一溜烟逃掉。

「响----」张世荞伸出手,摸向倪响的脸。

倪响反应过来,马上回避开去:「胡太太----」

张世荞的眼泪簌簌落下。

倪响急了:「你……你哭什麽?」

张世荞低泣:「……你为什麽不听我解释?你为什麽要躲着我?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过去的,不要再提了。」

「好,过去的不再提。」张世荞看着她的眼睛:「但你要答应我,以後也留在我身边,好好爱我……」

倪响低喝一声:「你胡说些什麽?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这豪门贵妇还做不做?」

「不做了,不做了!」张世荞噙着泪:「我回去便马上跟他办离婚。」

「离什麽婚?你们才庆祝了五周年结婚纪念。」倪响直抓着头发。

「我想得很清楚,不会再叫你受委屈。」张世荞抓着她的手臂:「待离婚手续一办妥,我们便到德国结婚。」

倪响挣开她的手:「你快放开我!我们的事已成过去,永远也不要再提。」

「你说谎!你心里只有我。」张世荞的泪颜里绽开了笑容:「我找私家侦探调查过你,这些年来,你身边一直没有人。」

「你找人查我?」

「我只想确认你的心。」张世荞握着她的手:「你的心只有我,我的心也只有你----以後,我们一辈子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倪响叹气:「荞,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麽?你不能接受我和男人结过婚?生过孩子?」张世荞声音发抖:「即使是形婚也不行吗?」

「形婚?」倪响如中雷殛。

「不就是形婚?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

「什麽信?我没有收到。」

「我把信藏在世芬的中史课本里,你替他补习时,一定会看到的,我还记得那天是复活节假後第一天上课。」

「复活节後?我对这一天倒有点印象----小芬子和同学打架,书包给人扔到水渠里,所有课本都泡了汤。」

张世荞掩着嘴。

「你们要是真的是形婚----」倪响的声音轻颤:「那来的龙凤胎?」

「试管婴。」

「真的吗?」倪响几近失控地抓着她的手腕:「你没有骗我?」

「你不是私家侦探吗?」张世荞把身子转过去:「为什麽不自己去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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