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什麽?」体育老师弯下腰,大声再问一次。
「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完:是因为有人推我。
我进步得真快,竟学会了圆滑处事。
君丽学姊的反应最剧烈,因为她绷紧的神经每一秒都在紧戒我会说出什麽。
「是她自己跌下去的,她用跑的所以滑到了。」她再强调一次。
「就是啊,我们都看到了。」丫鬟一起附和。
「老师,她不是故意的,应该不用记警告吧?」周书凯的声音从七嘴八舌之中跃出。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体育老师大概也想大事化小,「游泳池旁边禁止奔跑。」他板着脸说,「下次再看到你穿制服下水就记警告。」
此时钟声响起,体育老师把围观的学生连同学姊三人组一起赶开,「别在这里凑热闹,回教室睡午觉。」
这插曲就要落幕,我推开学姊伸过来假意帮忙的手,捡起手提袋,确认自己好好包裹在浴巾底下後,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深深凝视学姊三人组,她们阴晴不定的脸色在我的目光下变换。
「老师,」我收回目光,抽着鼻子,「哪里可以把衣服弄乾?」
体育老师跟我一样尴尬,他搔搔头,想了好久才说:「办公室是有一些失物招领的衣物……」
我和周书凯跟着体育老师到办公室时,某位家政老师想到住宿生的宿舍里有烘衣机可以用,她带着我们走了大半个校园,又借给我们二十元投币。
我们和家政老师一起站在洗衣间外的走廊上,等衣服烘好。穿着失物招领区的制服,我暂且当了一下林怡君。
「知道姓名学号,这件制服怎麽还会找不到主人?」我抠着绣在胸口的名字,询问家政老师。
「因为那个林怡君已经毕业了。」家政老师说,「学校会把这些无主的制服洗乾净收起来,家境贫寒的学生如果有需要,就可以提供他们使用。」
「喂,」周书凯突然叫我,「你刚刚为什麽不告诉老师,你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看到了啊?」
「隔着半个泳池,看的不是很清楚。」
「你怎麽会突然出现在游泳池?」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我有事找你,听你们班上同学说,你去补测游泳评监。」
「那你怎麽不在教室等我回去?」
他耸耸肩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那三个学姊会在那边乖乖听我指责她们吗?我又不知道有人目击到了。」我淡淡地说,「你也看到了,她们是怎样七嘴八舌说我是自己跌下去的,我可不想树敌。」
「好吧。」他吁了一口长气,「要是你想跟老师说出实情的话,我会帮你作证的。」
「不用了。」整起事件虽然起因是学姊,但若非我挑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那时我为什麽会这麽强硬地回应?
我看了一眼周书凯,余光瞄到了家政老师,她虽然没有看向我们,但似乎也正竖着耳朵听我们交谈,我连忙把话题转开。
「社长,下一次社课打算上什麽?」
周书凯狐疑地看着我:「你怎麽突然转性?不是对社团活动兴致缺缺吗?」
「上次的社游比想像中有趣嘛!」
「想不想知道被掩盖的历史河道,存在着什麽样不为人知的过去?让我们一起探究一下本地的水文演变吧!」他的眼睛瞬间闪闪发光。
「听起来不怎麽有趣了。」
「我会努力让它有趣起来。」他笑了。
「之後社游还会去什麽神秘废墟遗迹吗?」
「你以後就知道了。」周书凯故作神秘。
「你为什麽对这些这麽着迷?你说过要告诉我的。」
周书凯别开目光,还是笑着,但笑容淡了些,「你不觉得一块土地的历史就和人的过往一样吗?」
「什麽?」
「随着时光流逝,一块土地会改变风貌、有所变迁,远古的过往压缩沉积,却仍然隐隐约约影响着後世。」他微微叹息,「而我们只能不断从遗留下来的断简残篇或史蹟遗骸去追踪过往,才能稍稍窥探想像。」
「所以,你才对灵异事件这麽感兴趣?」他深沉的口吻不同於平日,让我忍不住专心聆听。
他把目光收回,「灵异事件又是另一个层面了。」他嘴角漾开了笑,「以後,以後有机会再告诉你!」
衣服烘好後,我们顺便在宿舍的浴室内将衣服换上。
但学校烘衣机效能不太好,刚烘好的衣服却有种黏腻的热气,套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至於换下来的林怡君制服呢?家政老师收了回去,说会重新洗晾。
「要是下次你们再穿着制服下水,搞不好还会派上用场。」她打趣说道。
「不了,这种经验一次都嫌太多。」周书凯连忙摇手。
整套流程跑下来刚好花掉整个午休时间,我们走回校舍,钟声也随之响起,三三两两的学生揉着困倦睡眼从教室走出。整个午休都没吃东西的我,只希望合作社卖的面包还有剩,至少能让我用来果腹。
「社长,」并肩走过走廊时,我开口说,「谢谢你救了我。」
他笑了开来,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他话锋一转,「你那时真的吓到我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落水的。」
「我是说你那时躺在泳池底,不动也不挣扎,要不是拉你上来之後你开始咳嗽,我还以为你真的在水里淹死了。」
他这麽一说,我的口中彷佛又呛入了海水的苦咸余味,以及那时我不可思议的平静,像我溶入了海中,成了一粒碎沫。
那种平静是死亡前的宁静吗?原来我曾离死亡这麽近?
我把这念头甩开,「你找我什麽事?我要去买午餐,你会讲很久吗?」
他看了一眼手表,「大概吧!不然你放学有空吗?」
「有是有,不过你想告诉我什麽?」
「还会有什麽事?当然是你出给我的考题啊!」他指指自已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