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前，李昕把手上的纸袋和专辑交给工作人员检查。也是备受抨击的一个环节。
今天舞台下的地板搁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娃娃假花礼物等等，给的理由是危险，除了头饰以外，通通不准带上舞台。但之前分明都是能带上去的，礼物当然也收。
工作人员把方块从袋里拿了出来，李昕微微皱眉，解释：那是卡片，写字的。
眼前的小姊姊有些困扰地看着方块的边角，说了句稍待，喊住上头另一个工作人员，「妍熙姊，这个可以带上去吗，说是卡片……」
摇头。小姊姊回头有些抱歉地望向她，李昕咬着下嘴唇，又说，「那不要拿上去，转交可以吗？这不是礼物，卡片不算违规吧？可以送卡片的不是吗？」
小姊姊看来也是很想帮忙的表情，「要给谁的？」
「胜允。」
李昕就这样看着小姊姊小跑步跑上台，在妍熙姊耳旁窸窸窣窣说了什麽，往胜允的方向示意，然後一起往李昕看去。
不行。从口型就看得清清楚楚。
来不及再说些什麽就被赶上舞台，李昕小步走到帘幕边，一边看着小姊姊轻轻把方块搁在舞台下。
完全没法反应过来。太错愕了。想了多少次会遇到的情境，这麽多次演练，没有设想到现下的局面。
浑浑噩噩地跪下，抬头看着前方的团员，她努力拉起微笑，勉强捡回精神，还好美国团员Ven顺序在第一个，讲英文难度还不那麽高。接下来几个成员都还算顺利，虽然称不上聊得畅快，但至少亲口传达了想说的话：谢谢你们。
「还好吗？」
不知不觉移到胜允前一个，崔贤宇的前方，李昕闻言有点傻住：「我？」
而他含笑看她，询问的眼神。
「我……第一次来，韩文不好，有点紧张。」
但我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你，因为很显眼所以有印象，崔贤宇说着，伸手轻轻捏住她一绺发丝，在灯下的粉红色闪闪发亮，「很漂亮呢，头发。」
没料想到会被这样称赞，李昕一时说不出话来。大概脸红了，她想，不愧是训练过的偶像，知道如何说话会让女孩心动。
崔贤宇看看她，微笑，低头翻了下专辑，「哦？只有我的署名不一样呢。」
「啊，这是我朋友……这次为了让我来这里，抽奖券都填了我的名字，所以……」
是很伟大的亲故呢，他很认真地说。李昕默了一瞬，说，是呀。
崔贤宇低头写了很多字，李昕想歪头去读，他弯唇，牵起她的手，笑吟吟地问：「只有一张画着爱心呢……这是谁啊？」
专辑上其他的标签贴都是成员的名字，刚才往前看署名的时候也应该发现了，这样问是故意的吧？想着，往旁边瞄了一眼，她还是弱弱地回答了：胜允。
姜胜允那时前方无人，闻言向她看来，笑出一双弯眼。
「呀，我在你前面呢，也多给我点爱吧……」还握着的手被晃了下，李昕转回视线，心跳漏了一拍──崔贤宇双手覆住她的掌，身子前倾，距离一下子拉近，直勾勾地盯着她，「嗯？」
「……」无法反应。
「哎哥──」姜胜允开玩笑地拉开崔贤宇的手，把李昕往自己的方向带，神色委屈地向她道：「虽然贤宇哥很帅，但不要转担嘛，好不好？」
「……」李昕比刚才更痴呆了，但能感觉到自己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点头。
姜胜允笑开，但手没放开，用单手翻开专辑签名，纸条上没有问题，只有一行请求：请画一个我。
如果知道方块会被收走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一定会在纸条里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即使完全不够，也总好过在他前面失语，如同此刻，李昕想着，抬眼看着他噙笑低头写字的容颜。
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呢。
远远看的时候不觉得，现下这样五十公分的距离才感受到妆容的存在感，比起厚重，「长得真好看」这样的感觉更强烈，然而──
「上次回归那天，我们在路上见过一面。」李昕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那时一样，身体比理智更早反应过来。
是离开首尔的前一天，严寒走入尾声，冬阳融雪的日子。比起那些观光客血拚的行程，她和蔡以融更愿意在TEENS的公司附近走走，单单只是喝他们喜欢的饮料、走过他们走过的路就能感觉到幸福。
原本以为只是这样而已。
两人从咖啡厅走出，拐了弯往下坡走，一路嘻嘻哈哈，李昕却在目光往前的瞬间整个人顿住，傻傻道：「……那是姜胜允吗？」
蔡以融没听清，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身旁的人停在後头。「你干嘛？」
李昕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只知道，她不会认错。
大冬天的，路上行人并不多，个个围得密实，清一色的黑色羽绒，前头那人距离她们不远，身着浅浅的卡其色外套，像孩子般把有些歪的背包向上一托，里头的绿格子衬衫微微露出衣摆，连身帽也随着动作往下掉。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有些凌乱的棕发，松松挂着的耳机，隐隐约约的侧脸线条，嘴扁了一下，想把帽子翻回去，不一会儿又被风吹掉，索性放弃。
李昕想，大概是疯了──疯的不是她，就是这一切。
饭上姜胜允以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姊姊我只是在台湾韬光养晦，等我到韩国还不搞到他的手机号，总有一天嫁给他，诸如此类听了令人发笑的虚话。就连前几天见面会结束後回程，在炸鸡店喝了点小酒，也乐呵呵地胡乱向蔡以融发豪语：「过两天我遇到他跟他要个kakao，顺便连崔贤宇的也给你搞到，如何，对你好吧？」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以後你上天了带我飞。」
当时蔡以融是这麽回覆的，怎麽想到两天後，真的听到李昕颤抖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拍照，那是姜胜允。」
是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事。
李昕朝着前方不远处的男子而去，脚步急促，却又在靠近的时刻渐渐放轻放慢，在他的斜後方停下，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中。无数的问题像爆炸一样在脑海盘旋──叫住了然後呢？她要说什麽？这样真的好吗？只会让他困扰吧？但她甘愿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吗？
瞬间有了答案。
「请问……是胜允吗？」
她看着他肩膀明显缩了一下，惊吓的模样，双眼瞪大，转头看着自己。
和舞台上的他判若两人，脱去亮丽的妆容，肤色黑了些，看得见青春痘，少了眼线的双眼有些稚嫩，眼睫毛仍然很长。才真的感觉到姜胜允其实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
那瞬间很清晰，即使在未来的岁月里仍静止在脑海如透明结晶里鲜艳的一抹丹朱，抹不去洗不清。
李昕看见映在他眼里的两个自己，遥远却又如此接近。
如同此刻。
姜胜允一顿，奇异笔在纸上留下突兀的一个点，抬头，一脸抱歉的表情，「是吗？什麽时候？我……不记得了。」
她心沉了下来，分不清此刻的感受。
遗忘是百分百意料之内的答案，面对却还是令人心揪。自己心心念念揣着的珍贵片刻，於他来说充其量不过是洪流里的一个回眸，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除此之外更强烈的直觉是──他在说谎。
但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