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雨疏风骤，我连夜赶回了许家。梁慕熙原本想留我一起过夜，我婉拒道：「惟惟跟王妈还在家里，那麽晚了，不好意思让王妈一直顾着惟惟吧，毕竟照顾惟惟是我的责任，况且……这里，也没有我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抱歉。」
梁慕熙露出理解的微笑，体贴地说：「没事，我跟你一起走吧，我也想回去休息了。」再拍拍我的肩膀，叹道：「不管芢宁说了些什麽她都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代替她跟你说谢谢，谢谢你这麽照顾惟惟。」
我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啊，而且，我真的很喜欢惟惟。」
梁慕熙点头说道：「我了解，惟惟真的很讨人喜欢，就像是可爱版的许芢宁吧。」
我失笑，不过提起许芢宁，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梁慕熙大概也察觉到我细微的变化，转移话题地说：「那阵子与惟惟相处下来，有什麽想法吗？」
我沉吟片刻，道：「有，解了我心里某个死结。」
梁慕熙点点头，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想过好几次，如果有一天有了伴侣，势必要面对婚姻与小孩的问题。结婚这事，国内不行，飞到国外就可以了，但小孩就不是那麽简单的事……」也许是因为对象是梁慕熙吧，我才松口提了些比较实际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我无法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若真的要走上领养一途，我会感到迟疑。
「可因为许毓惟，我才明白，原来，爱这件事，从来与是否血脉相连无关。对一个人的爱，可以是纯然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一切安好。」
「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想替惟惟谢谢你。」梁慕熙腾出右手揉乱我的发，「真可惜这些话不是让芢宁听到。」
我笑而不语。
几小时的车程，将我带回了熟悉的市区。对於自己这麽晚来访，我实在有些对不起王妈，可她只是摆手表示没事，顺便问了我许芢宁是否安好。
我苦笑耸耸肩，「我不知道。」
王妈默了几秒，随即扬起安慰的笑容与我聊上几句，便让我带许毓惟回家了。
许毓惟枕在我的大腿上睡得很沉，我轻抚她的小脸，一边望向车窗外，想着许芢宁是否也见着了今晚又大又圆的月亮。
只是没有了许芢宁，那月色便黯淡几分。
到家後，我轻轻抱起许毓惟，频频向梁慕熙道谢，毕竟因为我的任性她才开夜车回来，想到便觉愧疚。
梁慕熙朝我眨眨眼道：「真觉得欠我的话，就煮顿饭给我吃好了，如何？」
我失笑，「一言为定。」
纵然已放轻动作，在将许毓惟安置到床上时她还是醒了。许毓惟一边揉眼一边坐起身，靠近我，双手环住我的脖颈问：「妈妈呢……」
我的胸口一紧，只得轻拍她的背哄道：「你妈妈还在忙，但很快就回来了。」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那声自胃传来的咕噜声格外清晰。她噘起小嘴，撒娇道：「我肚子饿了。」
我轻笑几声，一把抱起她，「好，我煮消夜给你吃。」
所幸冰箱还有些材料可以煮碗汤面，我一边煮面一边想，无论是许芢宁还是梁慕熙都曾说过，我似乎太宠许毓惟了。可她就是一个这麽得人疼的孩子，我忍不住对她好，亦如对许芢宁一般。
也许早在天天往许芢宁那儿送饭时，我就已经将她摆在心上，只是从未留意。
有些事情一旦在意了，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盛了两碗汤面端到桌上，坐到许毓惟对面，一同开动。
「姊姊，你有没有叫妈妈吃药？」许毓惟担忧问。
我一顿，抬眼望向许毓惟，有些疑惑，「吃药？」
许毓惟拚命点头，「妈妈最近都在吃药，老师说每一次吃完饭後都要吃药才可以快快好。」
我想起前阵子梁慕熙让我拿的调养身体的药，思及此，我了然地点点头，「有喔，你妈妈都有按时吃药。」
「好！」她开心一笑，继续低头吃面。
这事就暂时被我搁到一旁，虽然我记得梁慕熙开的药已是前阵子的事了，大抵是还没吃完吧。
随着许董出殡後，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逐渐重新上了正轨，梁慕熙的诊所、许芢宁的工作，以及我的课业，唯独少了我与许芢宁的关系。
这一次的事，在我俩心上落下难以抹灭的伤痕，我们回到了比最初更陌生的关系。
可该做的，我还是无一不做，自然包括替许芢宁送饭这事。不过她没见我，只让翁先生告诉我将饭盒放柜台。
他说这话时面露为难，我只得苦笑。
这段时间，纵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都没见到许芢宁。
她总是早出晚归，而我也时常窝在自己房里，许毓惟有时会来找我撒娇，在听到楼下有动静时，她总是兴奋地跑下楼迎接许芢宁，而我从没有跟上去。
许芢宁不想见我，我知道。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遇上了一点挫折就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安然待着。这麽想来，我便发现自己好久没看到许芢宁了。
就在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时，有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这日，我与平常一般在午休时间送饭到柜台，可接待我的是一位陌生的姊姊。
我拎着便当盒有些尴尬，她狐疑地看着我，正想打内线询问时，打过几次照面的职员姊姊出来替我解围。
「这是协理的朋友啦，我们都认得，你临时过来支援不熟悉那很正常。」职员姊姊笑说，一边带我往电梯走，「怎麽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你出现在协理办公室？我们都以为你们吵架了。」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看也没有说错，但我只是微笑以对。
走出电梯，职员姊姊便因还要处理公务与我别过，让我自己去找许芢宁。我感到一丝忐忑，不觉紧张。
一走近办公室，便听到了里头有些模糊的谈话，是许芢宁与翁先生。
「……嗯，我收到了。」许芢宁说。
「那……」
「确定了。」
「协理……好吧，我明白了。」
我只依稀听见这些，後来两人又谈了会才打开门。那瞬间，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是翁先生先反应过来，朝我一笑，「黎辰。那我先回去了，慢用。」
我让出走道让翁先生过去，垂着头，回避许芢宁的视线说道：「我放了就走。」
「不，你留下，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我错愕地抬起头。
许芢宁脸色平静，让我进了办公室，顺道带上了门。兴许是太久没来这，我总觉得有些陌生，不管是办公室还是……许芢宁。
她无视我的无措坐到了沙发上，我跟着坐下，放下饭盒时，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我手一抖，差点翻了饭盒。
「黎辰，请你辞去惟惟的伴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