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和阿顼一样，成了那一届的黑马，四月放榜顺利推上了T大附近的C大法律系
，是台北国立大学的第二志愿。放榜中午有人急不待跑下楼找正在抬营养午餐的阿赤
，他听到这消息吓得松手，白饭就这样摔在楼梯间散成一大团。
後面的阿顼大声惨叫，眼睁睁看着班上的午餐整盒报销，悲伤得差点手软翻掉手
中饭盒。
阿赤一回神，爆出一连串脏话，冲回教室对着全班大吼大叫：「不要吃什麽营养
午餐了！我请大家吃饭！！」全班还来不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又冲出教室，打电话
叫了六盒pizza外送。
外送员跑来的时候，阿赤付钱时被教官拦得正着，教官气得半死，广播好几遍他
的名字都不见人影，他要阿赤立刻去把白饭处理掉，就差没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来
走。被喜悦冲昏头的阿赤整个中午笑得嘴都没阖过，才不管教官怎麽骂他。他又笑又
闹的抱了一把教官就捧着pizza跑回教室。
大家正为着失去的营养午餐发怒，又等阿赤等到不耐烦，看到他提着两大串香味
四窜的pizza出现时，立刻爆出一阵欢呼一拥而上，挤开阿赤上演一场混战。
阿顼则从这场混乱当中，抢出了两小块，溜出教室跑去国中部。
※
他知道海玫还在备考，以她的性子，一定又压力大到不吃东西。他在教室窗边往
里头探，果然看见海玫气弱游虚得靠在位子上，眼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唤了一
声朝她招手，海玫看见了，晃到教室门边。
阿顼笑得比走廊外的冬日阳光还温暖，连忙把食物塞进她手里。
「嗯？怎麽有这个？」
海玫似乎更开心看到阿顼来找她，没注意手上食物。
「阿赤上C大法律了啦！」阿顼大声嚷嚷，不顾周遭国中生侧目，海玫憔悴的脸
终於绽开喜色，C大离T大不远，分数仅次T大，是北部少数的国立志愿名校。
「你快吃啦，一定要吃喔！我知道你都嫌营养午餐太腻，这个你总吃了吧。」
阿顼推了推海玫，带着大男孩笨拙的贴心，高高的他弯在海玫面前，有种淘气。
「嗯、可是我现在真的不饿，我晚点……」
「吼，晚点午休就过了你就不能吃了啦！」
「吼！吼吼吼吼！！<B>你们手上拿什麽──！！</B>」
走廊左处爆出一声尖叫，慧琪直着手，指着海玫和阿顼快步冲过来。
「紧张什麽啦！有带你的啦！」阿顼没好气地拨开慧琪指控意味浓厚的手，後
者这才眉开眼笑从海玫手中接过来啃，不再多话。
「那阿赤呢？」
海玫问。
「喔，」阿顼看了下手表，拧起一个促狭的笑：
「大概在楼梯间捡饭粒吧。」
※
海玫的笑容多了，脸庞也明亮；从国三开始留的头发已经长达背部，高中制服
裙被她修到大腿上，之前日夜拼读造成的苦气和萧然也消失无踪。
只要阿顼有空，海玫放学就会冲到离高中最近的捷运站，搭车去找他。阿顼总
会在不久後骑着单车出现，风一样地把她带走。没骑车的时候，他就牵着她的手在
校园游走。
他笑说：「你方向感不好，考上这里前先把这里摸熟，就不怕迷路了。」
T大非常大，海玫走了两三次，仍然常搞不清楚位置，一方面也是阿顼在，她
无心记路。不过几次下来，她发现不管走到哪个角落，都会有人和阿顼打招呼。
「这些都是你系上同学吗？」
「不是啊，有些是通识认识的，有些是营队、迎新、有些是社团，还有哩哩扣扣
一堆。」
「你们学校这麽大，人这麽多欸！这样不就代表你认识好多人！？」
海玫惊讶地问，她和阿顼待的高中班级数很少，分过一次班後大家打散了，别班
有谁、哪几个有名大都知道，就算不认识也看过好多遍。然而大学一个系上就有上百
人，怎麽可能开学初大家说认识就认识、混熟就混熟，别系别年级的就更不用说了。
阿顼沉吟一会，耸了耸肩：「还好吧，你以後上大学也会啊。」
「不会吧！」
「会啦，只要你不一直躲图书馆的话。」
海玫应了一声，挹住阿顼的衣袖继续走。她才不在乎这些，在她眼里，只要阿顼
就够了。看见他就能看见周遭的人事物，就能知道这世界怎麽转。
海玫走过图书馆草地，现在她喜欢这里，这座最高学府变成她未来的梦想和动力
，她突然觉得他们脚下走的路不只是新学校而已，而是整个新人生，海玫的心思从没
这麽灿烂飞扬过，她简直想大声开口唱歌，这一切幸福到让她觉得好奢侈。
海玫抬眼看向阿顼，在他回头迎上她视线的时候，她绽放一个恋人才有的笑靥，
温柔到融陷人心。
阿顼被她的笑震慑了，羞赧地顿了一下，别过脸去，捏紧她的手继续走。
这一切因为他才得以如此，他不是光的话，是什麽呢。
※
海玫接了社联会的美宣长，负责处理学校社团的业务，上礼拜才刚办完社团成
发，同时考完期中考，累得有点心灰意懒的。放学後不是直接回家就是往阿顼那跑。
转眼已经最後一堂课了，还有半小时的时间闷得海玫发慌，手机这时传来两声
震动。
她迫不及待打开，阿顼一贯的撒赖语气映入眼前：
「我好无聊~你今天来找我好不好~~」
「好~~」
海玫手指抵在唇边偷笑。
「我昨天赶报告的deadline赶到四点才睡，起来就是现在了……」
「扯欸你，一样去那等你吗，但我最近不想再去总图了」
大学图书馆不只一座，总图是全校中最主要的图书馆。
海玫抄了几行笔记後手机才震动。
「你还没来过我外宿的地方吧？带你来我家好了，你下课赶快过来，我一样
在那等你。」
「好喔！」
海玫喜色绽放，少女的绯红醺上她的脸颊，他们住的地区离T大不远，被列入
住宿限制区，但通勤起来还是有点麻烦，阿顼的父母所幸替他找了附近的套房，
省得他每天通勤。
海玫恨不得现在就下课，她才不管欧洲哪里是地中海型气候呢，这些又与她
无关。
※
阿顼钻过人潮汹涌的马路，七拐八弯惊险地载着海玫穿过一条小吃街，拐进右方
巷弄，停在一栋老公寓门前。她一直对这种旧公寓情有独锺，灰矮阴暗的水泥楼梯蜿
蜒着褪色的塑胶红扶杆，虽然老旧，但因为每层窗户都敞开让空气流通，乾净光亮。
阿顼家在三楼，房东将一个住家装潢隔成好几间套房，隔间用水泥，隔音良好。
房间大约五六坪，前面窗边挤了张单人置地床铺，床头紧邻衣柜，左畔搁了张书
桌和三层合成木书柜，床铺对面则是间独立卫浴，阿顼在地上铺了层木头卷帘地板，
整个房间带着鹅黄木质色调，很温暖。
「好好！好羡慕你喔！我也好想住外面，有这样一个房间好棒！！」海玫简直像
看见自己的新家，兴奋地扑到床上，阿顼熟悉的气味扑进她身体，她开心地在被窝打
滚。
阿顼放下钱包跟着爬到床上：「你可以常来啊，如果我在家的话。」
「我想就这样窝在这里不要走！」
海玫扣住阿顼的手腕，又将头往他腰间蹭。後者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天气寒冷，
阿顼跟着钻进被窝，背靠在衣柜门板，和海玫并肩而坐。
「我也希望你一直在这里。上大学後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见你，好不习惯。」
海玫心思沉了下来，转头看他，没有说话。
海玫多多少少了解大学生活，一直认为阿顼适应得很好，他引人注目的特质和
热情开放的个性，刚进大学时名气就炸响在众人之间，忙到几个礼拜不能见面也是
常有的事；海玫常为此夜里失落难眠，她一直压抑着不去碰触，也尽量不在阿顼面
前表现出来，深怕被他讨厌。
现在已经十一月，海玫已经慢慢习惯他们之间的改变。阿顼也从没谈及相处时
间长短的事，海玫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阿顼倚在海玫身上，半垂的眼皮忧忧沉沉地，大概是昨晚熬一整夜的关系，眼
圈黑青，下巴也有一点胡渣，那神情刹那间看起来好落寞。
海玫的绝望和淡然瞬间被搅乱了，她受宠若惊，抓起棉被一角，轻轻地说：
「我以为你不在乎我们时间这麽少......」
阿顼看她的眼神扫过一丝凌厉，海玫紧张地咽了口沫：「──你这麽忙，又忙
得这麽开心，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我找你……现在第二次段考考完了，不是更常见面
了吗？」
海玫别扭地反驳，夹藏着隐微的不甘寂寞。
阿顼沉吟了一会，慢慢躺进被舖，他闭上双眼，轻轻靠到海玫的腰侧，四处摸
索的右手被海玫温柔接过，十指扣合在一起。
「<B>我很想你</B>。」
阿顼的呼吸很灼热，海玫感觉到沉重规律的热气呵吐在她腰间，心口跟着发热，
握紧了他的大手。
「这一个礼拜我熬夜打了一堆报告，还开了一堆会，忙到快崩溃了，每次半夜
一个人回到家里，<B>就真的好想你。</B>」
海玫的心柔软了，她低头看着阿顼的侧脸，另一手绕过他的头轻轻抚摸他眼底
下的青痕。
「对不起，都是叫你来找我，你会怪我吗？」
阿顼闷闷地问了一句。
「不会啊。怎麽会，只要能跟你见面就好。」
话还没说完，就湿红了眼眶。但觉过往失落、不平衡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对啊，阿顼这麽忙，有他拥挤忙碌的大学生活，却没忘记她抛下她，他赶不回来
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什麽好委屈？既然方便的是她、时间多的是她？都由她来付出有
什麽不好？
「我没怪你啊，你忙，没有关系。」海玫再说一句，话语温柔到无以复加，最後
忍不住抖出了泣音。
阿顼注意到了，连忙抬头，看见海玫两行细泪怯怯地流淌下来，忧郁柔腻楚楚可
怜，他心里一抽，起身抱住她，疼惜地从眼角沿着脸颊亲吻。
海玫越哭越急，泛滥湿透阿顼的脸庞，她的身体被他搂得好紧好紧，手扭折得不
知该往哪摆，阿顼深深吻她，沉重到她不能透气，也不想再去记怎麽呼吸。
他终於放开她，海玫粗喘着气，觉得空气变得微凉清透。阿顼也在喘，双颊泛红
，重又躺下。海玫知道他累，不再吵他，默默摸出床边的书来翻。
「小玫，」
阿顼闷哼了一声。
「嗯？」
「……我可以躺你胸部吗。」
海玫沉默了一会，阿顼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看她。
「来啊。」
海玫调整了下枕头和坐姿，阿顼挪动他的头，海玫的手从後绕过他颈项，又如
棉絮般抚摸爱怜他。
阿顼找好位置就又睡了，沉重的呼吸渐渐和她的胸口起伏一致，温柔沉静。
海玫索性不看书了，环住胸前的人，头靠到他头上，闭上双眼，什麽都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