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卖场生意特别好，我自愿上一整天的班，一想到除夕那天卖场要提早打烊，就开始烦恼。我很讨厌除夕，一个人在家看春节特别节目，听着外头此起彼落的鞭炮声，心情就特别低落。
除此之外，我妈妈每年除夕晚上一定要独饮喝得烂醉，然後在家里发酒疯，吐得满地都是，要我给她善後。
除夕当天有很多工读生不能来上班，卖场经理忙着调配班表，又提前给大家发了红包，虽然钱不多，总是讨个喜气，这也是我过年唯一收到的一个红包。
我算着这个寒假赚的钱，再加上平时打工的工资，便狠下心来买了一个普通的智慧型手机和一张预付卡。
在心里默背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算是送给自己一个新年礼物吧！
除夕那一天，家里没有特别煮年夜饭，我妈妈从来不下厨的，她随便在外头买了一些冷冻食品和酒，热一热就是我们的年夜饭，我们坐在客厅的木头椅子上吃饭，相对无言。
她高粱酒一杯接一杯喝，像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我不敢看她，心里很害怕，直到她开始发酒疯，话就特别多，抱怨起她的人生，抱怨起对不起她的所有人，但是我从未听她提起我的父亲——那是一个不允许提起的禁忌。
我还无法练就马耳东风的境界，心里很难过，每年一样的旧事重演，她能把不满发泄出来，那我呢？我找谁发泄？我想问「难道只有你苦我就不苦吗？为什麽你只考虑你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我呢？我之於你到底是什麽样的存在？」
有时候我巴不得她根本没有生下我。
平时在我面前没有多余表情的她，开始狰狞地哭起来，哭声凄厉满脸泪水，抱怨！抱怨！抱怨！到最後她开始呕吐，我只能忍住眼泪，拿抹布蹲在地上慢慢擦拭。这些事就是我的梦魇，讨厌过年的原因。
直到她终於哭累了，才拖着不稳的步伐进房间呼呼大睡。
现在的时间，别人家阖家团圆，大概还没吃完年夜饭，我一个人还在擦地。
突然座机铃声响起，我怕吵醒妈妈，赶忙接起。
『喂，找哪位？』除夕夜会是谁？
『李唯橙？』声音低沉带着磁性，我听过。
『你是？』
『我是陈易。』
『你怎麽有我家电话？』
『我不是班长吗？要有你家电话很容易。』
『什麽事？』我抽着鼻子。
『新年快乐。』他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你哭了吗？』
我掩住话筒试着清一清喉咙才说：『没有，你也新年快乐，谢谢你，我才没被当。』
『寒假看你什麽时候有空，我教你弹吉他吧？』
『真的吗？』我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又上扬起来。
『嗯，这是我的手机，你记一下，有时间找我。』
『你等等，我有手机了。』
『喔！几号？』
『xxxxxxxxxx』
『我记下了，那就再联系。』
『嗯，拜拜。』
『拜拜。』
当晚陌生的讯息铃声响起，我收到一封讯息，内心忐忑，知道我手机号码的只有一个人。我不太熟悉地点开讯息，一排字跳到眼前。
『你有ＸＸ通讯软体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时下最流行的通讯软体，我从书包拿出买预付卡时，店员给我的说明书，上头有写可以用预付卡购买一定天数的网路，２Ｇ竟然要价三百元，我想回一条讯息也才一元吧！办网路对我而言不划算，就回覆他的讯息。
『没有。我没有网路。』
没几秒他便回覆我『没关系。』
我的手微颤，反覆看着他传的几条讯息，想像他说话的样子。
当晚我们没有再联系，我时不时就会注意那串电话号码，它一直静静躺在那里，讯息声没有响过，我在手机旁沉沉睡去。
年假几天，鲜奶配送暂停，我不用早起，终於能睡到自然醒。
大年初一，妈妈便恢复平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她有喝醉过。她澎乱着一头卷发，在客厅喝水。我把昨天年夜饭几乎没怎麽吃的菜又热一热便拿上桌。
虽然昨晚已经擦过一遍地，空气中还飘散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我没什麽胃口，只吃了一点油饭，就又回到房间，发现床上的手机，绿灯正一闪一闪着，打开一看，是一条讯息。
『我初三有空，你呢？』
我看了立刻回覆『我也没事。』
『那就下午一点约在河堤边的告示牌下。』
『好。』我笑了一下，河堤的确没有什麽特殊的东西可以当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