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时间急迫，我只好无视司机一直投向倒後镜的视线，在的士上径自化好妆和套上小丑服。
孙独浮说要回家思考一下创办发型屋的事，我便在回旋路口前先行下车，徒步走向那个我和蓝朗朗最後分别的地方。
阳光依旧耀眼，天空依旧蔚蓝，而我呀……似乎因为存在於内心一隅的人而变得更快乐一点了。
——蓝朗朗，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那是你的真心话，当时我怎麽会也被那名为爱情的云雾遮蔽，而看不见你背後的深情和真心呢？
微风抚摸微笑，我竟有股冲动，想要学着迪士尼电影里那些公主又唱又跳。
挥去这个无稽的想法，脚步却不自觉地轻盈了起来，很快便来到了那个大大的黄色M字前。
看了看手表，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我正想马上赶进去，一个全身黑衣的青年步出，我认得他是在收银处工作的小青，挥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去游行吗？」
小青呆了呆，才问：「你是不是小狂姐？」
「对。」
差点忘了我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容，他认不出我实属正常。
「小狂姐，你不用进去了。主持人见你反常地没提早去做准备，打你电话又不听，就找了一个後备小丑来顶替，他在五分钟以内就赶到了。」
「原来我们有後备小丑？」我讶异。
「听说本来是没有的，但上次那个小丑来面试，经理认为他十分合适，本想……解雇你而选他，但那人知道後却说要尊重每一位小丑，不想损害任何一位小丑的利益。经理见他坚持，就无奈把他列为後备小丑了。」
原来如此。
尊重每一位小丑……看来他是个对小丑工作充满敬意的人。
在这里工作三年，也跟几个同行打过交道，从他们口中得知香港大部分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份传统高薪工作，做小丑是生活所迫，像我这样自愿参与小丑工作的人很少。不知道这个後备小丑，会是那一种人呢？
我忽然对他有点好奇起来。
向小青道谢後，我转而走回马路边，在火伞高张下点起一根烟，动作早已练得轻车熟路。
今天的天空似乎格外明净深邃，皓蓝的天幕上点缀着几朵细碎而洁白的云块，一支烟的时间过去，那些小云朵也缓缓退到了高高的大厦後。
把烟一按，又进书店翻了半章书後，我估计小丑时间差不多该完了，便走进麦当劳，四顾却不见那个後备小丑的踪影。
主持人告诉我他去了厕所卸妆，并严厉地警告我以後不得再犯。幸而有那个後备小丑在，没有让公司有任何的损失，他才能替我保住工作。
我诚心诚意地一再道歉，内心感激不尽，见他还要继续忙，便自觉走开。
想了想，我直接往厕所走去。
一来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碰到那个帮我大忙的人，二来……或许是太习惯这副小丑面皮了吧？我居然一路都忘了卸下妆来，怪不得总感觉有异样目光盯着我。还好有厚重粉底遮盖，才不致於给人看见我面上的烧灼。
我急步走着，却不慎撞上了一堵人墙。
「不好意思。」我连声道歉，定睛一看，却见一群中年大伯挡在厕所入口处，嘴里絮絮叨叨地骂着一堆难听的话。
被我撞到的那个大伯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朝我一瞪，接着以他为始，一批大伯拥嚷着把矛头转向了我。
这事原是我错，我只好不断道歉。但渐渐我却感觉他们的指控有点奇怪。
等等，为甚麽他们说我是骗子？
细听才知道……他们之前被一个小丑骗了，一直找不到他，现在把我当成那个人，吵嚷着想要我还钱。而人墙後头的应该是那个後备小丑，他们看见他披着小丑外衣进厕所，便堵在厕所外，等他卸妆出来後当场逮住他。
明白过来後，我气得直翻白眼。
拜托，世界上有那麽多小丑，他们怎能看到小丑便认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骗子？
我试着跟他们解释，却解释不通，忍无可忍地说：「那麽好，去年有一个大伯杀人抢劫，是不是你们这些大伯全都有罪？要不要我找我爸来，把你们全部抓走？」
有的时候胡诌是有必要的。
「就在上个月，有一群大伯在我们公司吃霸王餐，至今潜逃，我想就是你们吧。」我冷笑。
早已有旁人不满他们故意找碴，此刻都一同起閧起来。
他们见众怒难犯，失了气焰，灰溜溜地撤走了。
我舒了一口气。
人群散去，一直被他们挡住的那人亦终於暴露在我眼前。
嗯，帮了我，同时也被我救了的那个人。
四目相投，我脸上的淡笑忽然凝固了。
「小狂。」
「……蓝朗朗。」
泪水毫无预兆地便尽数化开眼前迷蒙。
——从今往後，我们再也无需扮演小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