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奥莱特的父亲与艾尔瑟亚的父亲十分要好,因此两家时常有见面的机会,艾尔瑟亚也因此和与他同年的维克多熟识。
他拥有称得上帅气的外貌,因此招来很多粉丝,不过看来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和他认识的女孩都只把他当成朋友。
不同於大家对他的印象,艾尔瑟亚深知他其实很善良、认真,虽然神经有时稍稍迟钝,但总是会发觉旁人真正的需要,在重要的时刻挺身而出。也因此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在他们十五岁的那一年,双方家长告诉两人,当今皇室只有两位王子,一位甚至下落不明,若是有与邻国联姻的需要,身为公爵子嗣的两人将因与皇室的特殊关系首当其冲被赐婚。
为了要保持他们的恋爱自由,两位公爵决定演一出戏,让所有人以为他们互相喜欢,而他们的家长也有结亲的打算。
那是一个燠热的夏日午後,在艾尔瑟亚的家里,这颗震撼弹落下後,她和维克多在错愕中走出四位大人商讨事情的餐厅,准备回去找其他弟妹。
那时的城堡仍然华丽,在围绕着一座花园的白色石质走道上,维克多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关你的事吧。」话才出口,艾尔瑟亚便有点後悔自己的口气,於是她又说,「为什麽问这个?」
「如果有的话,你应该先跟他解释;如果没有……」他没有说完,等待着她的回答。
平常一向不正经的维克多突然严肃起来让艾尔瑟亚有点不习惯,何况他丢出了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如果你一直都是这麽正经的模样,上个月跟米蒂的告白一定会成功。」她笑笑的转移话题。
「你……」维克多气恼的说,「那是跟别人打赌输了,我又不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你脸红了。」他白皙的皮肤此刻透着绯红。艾尔瑟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好……」
「我才要问你这个问题。你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吧?」本想继续调侃他,但艾尔瑟亚发现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你也没有告诉我啊,我干嘛告诉你。」维克多有些赌气的说。
「那你至少把刚刚的话讲完吧,如果我没有呢?」她很好奇。
「没事啦,当我没说。」维克多拨了拨一头和瞳孔同样乌黑的发。
艾尔瑟亚从没看过他如此局促不安的模样,想继续追问却无果。
後来,她才知道维克多那天没说出口的话是什麽。
他们如愿成为大众眼中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这时艾尔瑟亚才惊觉,维克多一旦做出伪装,连她都分不清真假。
维克多的表演无懈可击,原本以为可能得帮他掩护的艾尔瑟亚却在他面前毫无演技可言。若不是维克多会在无人之际卸下假装,艾尔瑟亚几乎要不认识他了。
但是,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即便在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维克多也一直是那个压抑的模样,她担心的询问,维克多却只是沉默。
渐渐的,他们变得有了隔阂,几乎不再交谈。
艾尔瑟亚为此低落了一段时间,最後她说服自己,人心善变。她也因为这件事和很多朋友更加熟稔。例如艾许莉,她成了除了维克多以外,仅有的、能交心的朋友。
一切都没什麽改变,表演是那麽完美。只是,偶尔对上他的眼,艾尔瑟亚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表情。
就这麽过了半个月,虽然仍有些挂念,她还是恢复了心情,以益发精湛的演技和维克多表演着、守护着未来的爱情。
终於,在艾尔瑟亚离家前的一个月,维克多来找她。他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一如往常的和她笑闹着。他们谈到两人的演出如何成功,国王把主意打到了另外一位公爵的女儿,又说到之前和她见面时她是多势利,戏谑的讨论她现在一定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不用再看到她。」维克多如此笑说的表情跟往日很像,艾尔瑟亚却凭着对他的熟识,察觉了一丝异样。
不过,至少好很多了,这样就好。
「艾亚,」他唤着她的小名,「这几个月以来,你应该很惊讶我的演技吧。」临走前,他忽然提起这件事,却不像是突然想到的样子。
「是啊。」艾尔瑟亚以为她不会再看见维克多平日与伪装後以外的模样,但眼前的维克多,神情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他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
「为什麽?」
「如果……如果这不是演出来的呢?」
「维克多……」
「你都不觉得奇怪,为什麽我演得那麽好,但从来没有成功骗你一次?」
维克多望进艾尔瑟亚金色的眸,想知道她是否心虚或心慌。
「真的没发现呢。为什麽你对其他男生的事那麽敏感,独独……」他发现艾尔瑟亚眼中只有讶异,黑色眼瞳流露些许失落,又很快消失。他喃喃的说,「没关系,至少我还有机会。你没有心上人对吧?」他不失望却也不带希望的问。
「我是没有……但那又怎样?」艾尔瑟亚逃避着,不想面对这变质的友情。她几乎要开始鄙视自己的懦弱。
「艾亚,你不笨,知道我在说什麽。很快我们都会分散各地,也许内乱结束也不会回来相聚。我不逼你,但求你了,想清楚……」维克多的嗓音沙哑,低声恳求着。
「後天晚上的饯别舞会见,我等你的答案。」他又恢复成平日的开朗笑容,挥挥手向艾尔瑟亚道别,让迎来的管家送他出大门。
那天晚上,艾尔瑟亚彻底失眠了。
她很清楚自己对他算不上喜欢,但是却毫不迟疑的接受了他所有的温柔。她也曾怀疑过,却一直逃避着。因为不想失去这个挚友,她选择忽视,这让她对自己失望透顶。
因为是他,是我的挚友,所以,他做什麽都是为了友情。
因为是他,所以全世界都可能,只有他不可能。
因为是他,所以他的疏远绝对不是因为,发现了我是那个装睡的人。
家规特别严,我没办法有像其他人一样有宽广的交友圈,同性或异性朋友就只有那麽几个,更别说同龄的了。他是我唯二可以谈心的人之一,我不能失去啊……
这麽说来,在我对恋爱有憧憬的时候,是不是也把他带入了我心里的那个位置了呢,即使只有片刻?
想到自己寄托在两人身上的信任,她瞬间觉得空虚无比。
她以为的原本面貌,却才是他戴上面具後的模样。艾尔瑟亚的世界,属於友情的一隅在那晚天崩地裂。
於是艾尔瑟亚带着黑眼圈赴宴。
维克多站在人群的边缘,一如往常的和女孩搭讪。看见她走来,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
测试我的反应吗……
尽管如此,艾尔瑟亚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吃味的感觉。
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的话又在心中响起,她更加确定。
维克多只是我的朋友。
但越是确定,她就越自责。
我真是个烂人。
走过去和维克多寒暄了几句,舞蹈的音乐便响起。谈话内容她因为心不在焉而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麽。
他们随着节奏摆动着和心情截然不同的轻快,对方曼妙的舞姿却入不了彼此的眼。
「你准备回答我了吗?」维克多的声音刚好只够两人听到。
「……」明明就想好了拒绝和解释的一字一句,但她的声音此刻就像被梗在喉咙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在犹豫啊,真不像你。」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犹豫了片刻,倾身往她的唇吻去。
艾尔瑟亚一愣,没能来得及闪开,眼看就要要被吻上,维克多却在最後一刻退开。
「我知道了。」他往後一步,回到平时的并肩距离。「应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呢……你有些抗拒,却没有不高兴。」维克多凭着对艾尔瑟亚多年来的了解,精确的读出了她的情绪。
「那我们就先这样吧,你最讨厌被人强迫了,对不起。」他的体贴让艾尔瑟亚感动,却也更加内疚。她知道不应该为无法喜欢上而怪自己,但脑中仍冒出了如果自己能回应他就好了的念头。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依然是那两个要好的朋友,不要担心,你没失去这个挚友。」这次维克多的笑没有了忧郁,面容在艾尔瑟亚的脑海里与十五岁的他重叠,他转身离去。
可他的背影,却还是一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