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太过激动反而会使思绪澄明,就像现在。
艾尔瑟亚不发一语的坐在飞龙裴拉的背上,听着牠规律的振翅声,一点一点安抚她紊乱的心绪,却也无时无刻提醒她陌生冰冷的一切,包括环境和关系。
心底的凉意早已更甚於寒风,她全身的感官反而有些麻木。
「你还好吗?」岚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没有了那种盛放的气势,多了分柔软。彷佛看得见脆弱的样子让艾尔瑟亚心一颤,硬是扯出了微笑,尽管她知道坐在後方的他看不见。
「还撑得过去。」现下说谎反而只会让人更担心而已。尤其岚司是心思十分细腻的人。
「……可是你很反常。」
「嗯……是吗?可能有那麽一点吧。但是你知道的,贵族都是这样啊,心情很容易受到影响。」
「可是我觉得你不一样。」
「什麽……」艾尔瑟亚倒抽一口气。明明是很普通的话,怎麽就听着莫名很开心呢?心跳急遽加速,感觉也随之更加敏锐。她彷佛可以听见岚司的气息挨近她。
她没有勇气回头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下意识的屏住气息,瘸又一是到这样不对劲,於是艾尔瑟亚强迫自己正常的呼吸,努力片刻却还是有些微喘。
我这是怎麽了?
「没事,既然你不想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岚司话音未落,艾尔瑟亚远远望见那栋她在异乡最熟悉的建筑。
「嗯。」
「你是怎麽跑出来的?」
「跑出来?就是……」她努力在一秒以内决定要不要告诉他实情。「运用一点心理战术……」艾尔瑟亚最终选了个折衷的回答。归心似箭的裴拉飞得很快,这时已经款款降落。
「心理战术?」
「对,只是太紧张,忘了跟他说些什麽。」她心知这不是天衣无缝的谎言,但至少找不到疑点吧?
岚司没有多问,约莫是在思考心理战的可行性,却又想不通有什麽其他方法。落地的微幅震动过後,他依旧轻巧的跃下龙背,只是这次选了个比较安全的姿势。
艾尔瑟亚看见他落地,正准备跟上,却发现自己动辄得咎。
不管怎麽样,都会弄痛伤口。
於是她花了一点五秒决定忍痛跳下去。虽然飞龙的背有点高度,但应该不到会不能走路的程度。
於是她咬牙纵身一跃,却被一阵温暖环过腰间,稳稳接住。瞬间的缓冲让她心安,但她不敢多留,稳住重心後站了起来。
「你做事一向这麽莽撞吗?」岚司的柳眉微蹙,显然被吓得不轻。
「我没事,不用接住我啦,本来就是打算忍痛啊。」
岚司的心疼在眸中隐隐闪现,「不要勉强。」他放低声音,让润澈温柔的嗓音在艾尔瑟亚耳边回荡。
「真的没关系,我不是在逞强……但还是谢谢你,我下次会注意。」
「那就好,今天辛苦你了,先去找缇莉亚包紮吧,她应该回来了。」
见艾尔瑟亚没应声,他迳自牵起裴拉身上的缰绳往牠的休憩处走去。
「等一下。」
「怎麽了?」
「今天谢谢你……」
「不用放在心上。」他笑着摆摆手,再次旋身准备离开。
「还有……艾尔瑟亚,我叫艾尔瑟亚。」
他半空中的手凝结,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的笑容不减,「我知道了,等会见,艾尔瑟亚小姐。」
「我告诉你名字不是要你用敬称叫我。」艾尔瑟亚掉头,往屋内走去。
好吧,艾尔瑟亚。岚司在心里默念。
缇莉亚很好相处,艾尔瑟亚盥洗完毕後,和她在房间一直聊到晚饭时间才下楼。两人聊得很愉快,只是,和缇莉亚聊天的过程中,她问了一个关於法律的问题。
她才赫然想起,按照帝国的法律,叛国者,格杀勿论,而且判决株连九族。
木然的用完晚餐,缇莉亚说要帮忙洗碗,到厨房去了。
「啊,艾尔瑟亚你最好去看一下塞尔维亚喔,牠有点不安。」她离开前这麽交代。
「好,谢谢你。」
「你知道怎麽走吗?」坐在另一端的岚司出声问道。
「知道……」她有点疑惑,明明是岚司带她参观的环境。尔後,看见他别具深意的眼神,她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但是,我有点怕黑,可以麻烦你陪我去吗?」
真是的,搞得好像我在故意黏他。
但看见几个叔叔阿姨带着暧昧的眼神,艾尔瑟亚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开心。
「真对不起,让你编了一个丢脸的理由。」
「没关系,有什麽事吗?」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而且我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这样啊,是哪里呢?」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先去找塞尔维亚吧。」
「嗯,好。」
「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说出来没关系的。」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想解开自己的悬念。
「你在那个地下室,离开前跟查尔斯说了什麽?」
「叫他不要杀你。」
「真的吗?」尽管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但她现在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没办法,谁叫那麽多事同时发生。
「真的。」岚司的声音很沉稳,没有迟疑。
犹疑半晌,艾尔瑟亚决定再赌一把。
她告诉了岚司今天她所得知的所有事。
既然知道了真相,她无法悄悄留在这里,等待叛军和皇室的战争结束,也等待自己的死期到来。
况且从他和查尔斯的对话来看,岚司和叛军脱不了关连吧。艾尔瑟亚这麽想。
「真没想到……」又是一阵跪下和什麽宣示服从的话,艾尔瑟亚好不容易和他解释清楚一切,他才愿意像平常一样和她交谈。
她又与他说了很多,说了她从小被关在家里的沉闷、说了她新生活给的压力,甚至说了关於对自己堪忧的性命和那段变质的友情,在不具名的状况下。
她找到了出口般,倾尽心事。
他听见至关重要般,默默聆听。
兴许是他温柔涌着海的眼里太幽深,才让她不自觉想说出所有;也或许是她被凉薄的世事逼得无助,才会无可抑制抛弃不能对人,尤其朋友抱怨的教养。艾尔瑟亚想。
千万别是,乱了神,倾了心。
岚司细听着,默祷着不知何来的念想。
「那你呢?你也是叛军吧?」她开始为面前,神情云淡风轻的人感到担心,明明无论是哪一项,都足以毁去一生。
「这个不重要。」而他只是动身往马厩走去,艾尔瑟亚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