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羽山新年通常从除夕就回老家过了，不过因为今年多了庄忆芹，怕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充满长辈的聚会，除夕就先在家「试过」一晚。
没想到隔天她还愿意跟他回老家。
「学姐，你不怕亲戚问问题吗？」郑羽山语重心长地问。
「什麽问题？问我心理学系出路？薪水？这些都没问题啊！」庄家的过年就是问这些，不会特地问私事，就算问了也顶多试探而已，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郑羽山的老家就不同了……
一进门，就得迎上陌生长辈的目光打量。
「羽山，这你女朋友喔？」
「嗯……」
「水喔！黑罐子装酱油，看不出来眼光那麽高喔！」
「同学喔？班对吼？」
「……是学姐。」
亲戚听他这麽一说，立刻拍拍郑妈妈的手臂说：「欸欸欸，你儿子看不出来这麽会把妹仔，学姐都有办法，你之前还担心他在那种科系只能靠相亲。」
「嘿呀！」郑妈妈只是笑了笑，立刻还击回去：「你女儿呢？跟前男友复合了？叫她不要歹戏拖棚啦，不值得就早点放水流……」
郑妈妈一出场就是叽叽呱呱八卦不停，使个眼色就让郑羽山带庄忆芹出去逛逛田野乡间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亲戚的一百种问题』？」庄忆芹觉得很新奇。
「呵呵，吓到你了吧？我也好几年没被他们这样问了，因为生活很平淡，每年都是问我交女朋友没，几岁要帮我安排相亲的事。」
「我觉得没有网路讽刺的那麽糟。」庄忆芹扬起微笑说：「像你妈会问人家女儿的感情，也是为了让我们脱离问话，顶多是『想排除尴尬为难』造成的恶性循环吧？」
「学姐是说那些亲戚因为一年才见一次面，为了排除尴尬为难，才只好问那些话，我妈也为了替晚辈排除尴尬为难，故意反问对方的儿女吗？」郑羽山牵着她漫无目的地散步，没想到学姐不但没有对这些陌生长辈感到烦躁，甚至还在那麽短的时间里，领悟了一些心理状态。
「对啊！其实这样也没什麽不好，这样亲戚之间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透过那些问句知道对方的近况，改天才不会突然被喜帖炸得不知所措。」庄忆芹只是想到小时候也莫名其妙参加亲戚的婚礼，不是指用自己的喜帖炸郑羽山的亲戚。
「嗯……」郑羽山脸却乱红一通，手心也跟着发热，低着头不说话。
庄忆芹难得来到真正的乡下，附近还有不少田地一到冬天就种一片波斯菊，浪漫地随风摇曳吸引了她的目光，转眼就跑到田边乔角度自拍。
郑羽山嘴角挂着笑，静静看着。
真是越来越爱眼前这个女孩了，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为什麽要这样做？
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受伤或吃亏就指责对方，那些亲戚的问话有时连郑羽山都会想：『我跟这些人一年才见一次面，干嘛要让他知道这麽多？』
她却觉得，就因为一年才见一次面，只好用这种问答的方式快速地关心对方一家大小，毕竟春节时会见到的人不只一两个。
好姊妹聊一下午、聊得天南地北是一种关心。
长辈只聊一个晚上、问东问西也是一种关心。
最怕的是，漠不关心。
「看什麽看，来拍照啊！」庄忆芹在自拍十张後，才想到要挥手喊他。
「喔。」郑羽山走向她，在镜头里腼腆笑着。
「你为什麽後退，这样脸比我小了啦！」
「喔喔。」郑羽山往前一步，扬起傻笑。
「拍罗！三！」
又有新合照了。
这些照片没有上传IG也没打卡，过一阵子回到家，会印成两张，一张贴在庄忆芹房里，一张收在郑羽山的笔记本里。
他们的爱，有着浅浅的美，像阳光下随风摇摆的花海，不是多名贵的花，但细细小小填满每一寸土地之後，就是胜过一朵昂贵玫瑰的景色。
「学姐，你知道吗……」
「你要说我才会知道。」
「我刚才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瓦斯没关？还是门没锁？」
郑羽山浅笑摇头。
「我好像可以看见我们结婚之後，再次回来过年的样子。」
「……我又没说要嫁你。」求婚似的台词。
「到时候亲戚会问你哪时要生，那时候你该怎麽办？」郑羽山以为她会回答什麽女权职场之类的长篇大论。
「就跟他说……」庄忆芹想了想，板起脸说：「钱赚够了就生，不然你要帮我养喔？」
「呵呵。」郑羽山笑了笑，反问她：「所以学姐也想像过那样的未来了吗？」
「哇……套我话？」庄忆芹瞪大双眼，觉得学弟太聪明好像也不是很好。
「求婚就是──应该要确定对方有想跟你过一辈子的意愿，才提出求婚，不是吗？」
「嗯……」庄忆芹内心小鹿一阵乱撞，低下头有点羞涩。
郑羽山发现了，只是傻傻笑着。
那句话他曾经在翁子航求婚失败後说过，更早以前，他自卑地认为自己不如翁子航，那时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如一般人，只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绝食男。
原来他不是不如一般人，
只是还没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人，
只是还没遇到和自己有共同追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