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夜幕,紫雪一路驰奔,来到御书房里。
抬眸,辛格朝她点头,抬手让男侍为她斟上一杯茶,随即继续打理政事、批阅奏文,紫雪也不想打扰他,迳自喝着茶,闭目养神,思绪不断转动,思索着方才是否有尚未交代的事。
原本因为计画有改变,她本不打算再前来辛格这里,跟他讨论灯节事宜,可是辛格派人来宅邸请她到御书房一叙,说是有灯节事务要商讨,她只得亲自来一趟宫殿,看看辛格到底找她做什麽。
不过虽然他并未提到何事,但想也知道肯定跟灯节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他从来不会干涉她所做的事,即使是他要出访,一旦交由她处理,就绝对不会过问,完全信任。
今日请她过来,想来会跟接下来要抓捕的叛军有关吧。
「行了。」辛格自书桌前离去,坐到她身边,「抱歉,这麽晚还把你找过来,但我担心你接下来都要忙於灯节护卫一事,可能没时间进宫,只好挑在今天请你过来一趟。」
「无妨,我不在乎。」紫雪摆手,「所以,什麽事要跟我商量?你对灯节有什麽其他想法吗?还是想提早去?又或者担心贝蒂会出意外,希望我派出的护卫要更多人?」
「灯节的事,你自行处理便可,我不担心。」果然,找个名目而已,「我今天是想问你,我大哥的事想怎麽处理?一举捕获?全军覆灭?」
「问这个做什麽?」
「我想知道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事情既然交给我,我自然会有妥善的处理,你无须担心。」
「我不是担心,而是想跟你说个故事。」
「故事?」
「嗯,是我大哥的故事。」辛格幽幽叹息,目光飘向远方,「我希望你听完这个故事後,能对他网开一面,不要真的将他赶尽杀绝。」
「想要我网开一面?那就要看这个故事是不是值得我放过他!」
对此,辛格并没有把握能说服她,毕竟这个女孩曾经身在异世,三年以来的相处也能知道她曾经历过许多非人能够承受的事,而这个故事也许对她而言,是炼狱与痛苦的差别,不,说不定连痛苦都称不上。
但,他还是想要一试。
闭上眼,辛格开始叙述起往事……
在上任大荒国主继位时,众臣曾推荐过许多女子,从官家闺秀、女官到民间闺女都有,但国主都没有同意,甚至直到他继位五年後,皇后之座依然空悬,国主宁可天天忙於政事,也不愿亲近任何女色,总以「甫继任,不适合沉沦女色」为由,导致他多年膝下无子,也使得百官相当担忧。
不过就在某次国主出巡时,皇后空悬的问题解决,因为国主带回一名民间女子,并且将她封为皇后,他们无比相爱,陆续生下两名皇子及一名公主,可公主出生後不久,皇后就因为产後体虚,又没有适当调理而过世。
当时的大皇子知道母亲过世,父亲太过伤心,根本无心照顾他们,便一手撑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对他们相当爱护,也为他们挡下困难与接踵而来的风暴,细心呵护他们,直到长大成人。
後来,他们兄妹三人关系一直很好,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可,当大皇子已到适合成婚的岁数时,依照古礼,他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女子,无论对方是何身分都可以,所以他挑了一名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作为自己的王妃,彼此相敬如宾。
偏偏众臣皆不同意此事──他们认为国主就是因为自己选择喜爱的女子,以致於用情过深,最後才会因为她的死去而如此难过。
於是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想要阻止这场婚事,但国主并不赞同百官想法,认为爱情是自己所选择的,作为君主本就是相当辛苦的事,若连支撑自己的动力都不存在,国家也只会导致灭亡。
劝谏不成,臣子似乎只能放弃。
後来,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後,王妃生下一名女儿,唤名「燕儿」,他们相当宠爱这个孩子,可惜她出生不到半年,便因为身体虚弱而夭折,使得大皇子夫妇相当难过。
再後来,王妃又产下一名女儿,一样,不到半年就去世。
接连而来的丧子,让王妃相当难过,失去生存动力,加上她从别人那里得知孩子死亡的真相:是因为众臣不同意她成为王妃,才会接二连三透过乳娘对孩子下毒,种种打击使王妃选择自杀,虽最後大皇子及时赶到,将她救回,但她不惜以生命作要胁,执意出走王家,大皇子只得同意。
王妃出走後,大皇子把所有心力放在国事,得到国主的信任,甚至被国主立为太子,相当有机会成为下任国主,但在继任国主前,大荒国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两位以上的皇子,若太子不能除掉国主原先写在诏书上的皇子,便无法登基。
当然,诏书所写的皇子也有可能是太子,可二皇子也相当出色,两人在朝堂都表现优异,很难猜出国主到底希望谁成为下任国主。
於是拥立大皇子的臣子想方设法,逼迫大皇子除掉弟弟,但大皇子念着兄弟亲情,始终不愿出手,直到出走的爱人再次出现,带着她离开时已经怀上的儿子现身他面前,正确来说,是挟持到他面前。
臣子威胁他,若不把二皇子除掉,便要杀掉王妃及儿子,甚至还说他们已经对儿子下蛊,只要不听他们的话,就不愿解蛊。臣子威胁,爱人求情,加上儿子安危,逼得大皇子对弟弟出手。
不过他始终未下重手,甚至帮助二皇子离开大荒国,去帮他寻找解蛊方法。
「所以你当时会到澜朝,是为了寻找解蛊方法?」
「是。」
「难怪,他会抓勺风来威胁我,原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他儿子解蛊,不过他儿子呢?他现在到处流亡,我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是去哪了?」
「我不知道,自从你下令流放他後,我就再也没有关於那孩子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西尔特的事,我会再好好考虑。」
「拜托你!网开一面吧!」
紫雪保持沉默,眸色淡漠,挥手,走出御书房,双拳握得死紧,有太多事情在她脑海流转,连续两个孩子死亡,又一个孩子被挟持的痛苦像根针扎到心里,动摇最初要大开杀戒的准备。
「带大皇子来见我。」
良久,她落下清冷的一句话,消失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