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深秋，天气渐凉。槭树染上了一层红，带有几分萧瑟的气息。微凉的秋风吹过，枯黄的、泛红的落叶沙沙作响。
辛寒静心地看着这景像，脑袋全然地放空，目光也顿时没了焦距。直到校园内的街灯一盏盏亮起，她才回过神来。
六点半。她转身推开自习室的门，回到座位上继续刚刚读的一半的审计学。
可好像从刚刚听到徐莫凡三个字开始，她就有些静不下心。
她以为她早已经忘了关於以前的种种，而此刻她才惊觉，那一年夏夜的短暂几分钟在她的记忆中依然鲜明。男生当时的每一个神情都清楚刻印在她的记忆中。
她闭上眼，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念旧。
是的，仅此而已。她不愿去探寻背後过多的涵义。
脑袋昏昏沉沉。就像是输入太多指令的程式当机，她的脑袋也因为塞入过多繁杂的计算公式而消化不良。
转了转脖子放松自己僵硬的肩颈，然後趴在桌上休息片刻。
嘴巴一张一阖喃喃念着刚刚背诵的公式。原本就不大的音量逐渐降低，最後安静无声。然後是匀称的呼吸声。
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半张脸埋进了臂弯，头发散开在书本上，给人一种放心且毫无防备的感觉。
辛寒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完全暗了下来。雨水又急又快的打在玻璃窗上，然後顺势滑落，形成一道道痕迹。
耳边传来即将闭馆的音乐声。
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空荡的自习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终於动手收拾书包。
没有随身袋伞的习惯，她觉得整天背着一把伞在身上只是增添重量，乾脆每天看天气预报来决定要不要带伞。但今天……好像没说会下雨。
推开自习室的门，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该打电话请室友来救她一下。
玟仔？大概还在跟男朋友约会吧。
方俞？好像说过今天要去夜唱。
石头？社团有庆功宴的样子。
目光直直落在手机上的联络人资讯，一个一个略过，最後的联络人是学校校安中心的24小时紧急专线。
她无可奈何的抬起头仰望天空，祈求这一场雨能够赶紧停下。
滑着手机打发时间，屏幕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蹲在自习室的门口，瘦小的身躯从远方看去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安静、温驯。
雨水仍旧不停歇的落下，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
辛寒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双手环抱屈起的双腿，下巴抵着膝盖。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水洼，一圈圈的涟漪向外扩散。
「没带伞？」低沉的嗓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辛寒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在看清对方的面孔後明显怔住。
「徐……莫凡？」她呆愣愣地看着对方，惊讶中带着不确定的问道。
「恩。」徐莫凡轻轻点了头，声音小到辛寒几乎没有听见。「没带伞？」又再问了一遍。
「哦，对。」起身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蹲了太久她的双腿一阵发麻，辛寒有些重心不稳的往旁边倒去，她连忙伸出手扶着墙壁支撑着自己，待双脚恢复後才抬头看向徐莫凡。
徐莫凡从头到尾都只是漠然的看着女生，甚至在她要倒下的瞬间也没有任何举动。就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
辛寒猛地撞进他漆黑的瞳孔。波澜不经的眼底下藏着几分张狂和汹涌，再往里头看去，是一丝不被轻易觉察的狠劲。
她第一直觉反应是自己看错了，那样黑色的情绪不该出现徐莫凡的眼底。至少不会出现在她所认识的徐莫凡眼底。
「徐莫凡？」她再一次不确定的问道。
徐莫凡这一次抬起眼，看着辛寒小心翼翼的表情，半晌才一字一句清楚说道：「对。徐莫凡。」没有一丝不耐的语气，反而像是在安抚，轻声的重复着辛寒的话。
眼底黑色的情绪这才散去。
辛寒定眼看着眼前的人，还没从讶异中回神。
所以，下午那两个女生口中的「徐莫凡」其实就是自己认识的这个「徐莫凡」？根本不是什麽同名同姓，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徐莫凡静静地看着辛寒。女生除了露出惊讶的神情外没有其他表情，但眼神中快速闪过不同的情绪。
困惑、惊讶、不解、了然。他没有错过任何一种。
然後像是在夜晚绽放的月见草，女生小小的脸蛋溢着笑容，仅是小幅度的嘴角上扬，但愉悦的心情不言而喻。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这样笑了，可能是内心有种如释重负的舒坦，又或者是碰到了老同学的安心。
辛寒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相似的夜晚和徐莫凡相遇。如出一辙的场景，如出一辙的开头。然後像是电影情节一般，她记忆中18岁的徐莫凡和眼前20岁的徐莫凡重叠起来，好像没有什麽不一样，只是当初那个安静的少年变得有些不一样，大概是……散发出的气场不再只是冷冽而已，反而带有几分强势。
徐莫凡随手朝辛寒扔过一团东西。
辛寒在一阵手忙脚乱後才稳稳接住徐莫凡扔过来的东西，一把折叠伞。
「撑着。」徐莫凡说道。
辛寒看着他，「那你……」话还没说完徐莫凡便转身走入雨中。她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拉住徐莫凡衣服的下摆。
停下脚步，徐莫凡回头。「欸你……」在对上视线後，辛寒连忙放开手，「你别太常淋雨。」慌乱的眼神说明她的不安，「这样不好。」最後加了这一句话。
徐莫凡盯着她，想起的是两年前她好像也是这样跟他说的。
一样的句型结构，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夜晚。
她不会直接说出「你别抽菸」、「你别淋雨」，总是习惯性地加上频率副词。不是一种限制，不是一种要求，反而带有讨好的意味。
－－你别太常抽菸。这样不好。
－－你别太常淋雨。这样不好。
辛寒被徐莫凡盯得尴尬，别过视线呐呐的开口，「会感冒。」
徐莫凡转过身，慢慢走回辛寒的身旁，一把抽走刚刚丢给她的折叠伞。拉开伞柄，「喀哒」一声，伞面散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回宿舍？」他看着辛寒。
後者还没理解出为什麽要把给了她的雨伞又拿走，愣了几秒才点了头。
「过来。」徐莫凡撑着伞走到雨中，对着还留在原地的辛寒说道。
虽然无法理解，但辛寒还是乖乖地听从徐莫凡的指示。走到伞下，与他并肩。
男生的身高高出了她许多，仰起头在昏暗的夜色下她看不清身旁的人此刻的表情。
「送你回去。」徐莫凡缓缓开口，仍旧是辛寒印象中漫不经心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