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可心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觉得七是个很神奇的数字。
比如七个小矮人、校园七大传说、七大罪、七月七日情人节……还比如她第十七次死亡，第十七次复活，在她用七百七十七元买的床套组上醒来後，发觉床上多了一个人。
叶可心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胸膛，一只精瘦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际，隔着单薄的睡衣，手臂上温暖的体温清晰地穿透而来。
——她正和那个男人紧挨在一起。
不过对此状况，她并不慌张，只是拨开那男人的手，并把视线上移。
果不其然，印入眼帘的是慕晨的脸。
又是你，今天还出现的真早。她漠然地想。
慕晨的脸正对着叶可心的方向，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压在她腰下的手臂被她移开後，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下。
他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
晨光透过木百叶窗的缝隙，在他的脸颊上投几线光斑。
「早上好。」叶可心掐了一把他的脸颊，心里还保持着刚才从空中跳下的痛快。
她轻轻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注意到这个房间既不是她的租屋处，也不是慕晨曾经拥有的任何一间。
虽然床套组还是她买的那个，但整个房间的装修和格局都很陌生。
双人床放在木纹的磁砖地上，墙壁是仿红砖的西班牙壁砖，白色的梳妆台和书桌并排放着。
叶可心转头看向左侧，床边抵着浅咖啡色的的五斗柜，顶端的几个相框里全是慕晨和她的合照。
牵手的、亲吻的、环抱着的……相片里两人透出的甜蜜让她感到陌生。
离她最近的那个圆形相框里，是他们去海边游玩的合照，照片里她穿着一件杏色碎花洋装，带着顶草帽被慕晨半拥入怀。
两个人都对着镜头笑得幸福而灿烂。
叶可心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她不曾陷入这个死循环中，她和慕晨是否就能成为一对普通的情侣了呢？
她神游在自己的想像中。愣神间，背後忽然伸出两只手臂环住她的腰，紧接着慕晨的下巴靠上她的肩膀，温暖的面颊紧贴着她的。
「你喜欢这张照片吗？」他的声音嗡嗡的，听起来还没睡醒，气息拂过她耳边时带出一丝痒。
「还不错。」叶可心眨眨眼。他的声音打破寂静，让她从那种古怪的情绪中抽离了大半。
只是错觉吧。
虽然她这麽想着，但当她伸手挪开他的下巴时，心里还是残存着种奇怪的闷痛感。
听到她的回答，慕晨忽然低笑起来。温润的嗓音此时听起来像是打碎了玉石般的清脆。
「你笑什麽？」叶可心微微挑起眉头，颇为不解地开口问他。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稍微有些改变。」他笑得眼眶泛泪，仰躺在床面上。「之前你总是说厌恶我的，连碰到我都想吐……可这样的你居然觉得这张情侣照还不错，所以我可以认为是现在的你对我改观了吗？」
叶可心把相框放回五斗柜上，转身眯着眼看他。
「你可以这麽认为。至少现在的我不憎恨你，也不厌恶你……而且仔细想想，你其实也没做错什麽，因为我也没有和你坦白我拥有每次复活後的记忆。」
她用一种极为冷静，极为客观的语气说：「之前为了报复你在第五次复活的时候，用水果刀捅我，所以我杀了你好几次。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不公平的话，你可以杀我杀到你消气为止。」
听完她这一大段话，慕晨慢慢停止笑声。
「你不再对我怀抱恨意，我很开心，不过杀你消气这点就不必了。」慕晨拒绝了她的提议。
虽然他的语气并没有刻意表露什麽，但叶可心知道他在生气。
「阿晨，你生气了？」她问。
他停顿几秒後回：「没有。」
叶可心听了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再骗！我和你都认识多久了，我们一起长大，从幼稚园到现在已经相处十多年，你是瞒不过我的。」她笑着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弯曲他的手指，顺着颈部的弧线圈好、并向前压紧——
「你打算干什麽！？」
慕晨瞪大眼，触电一样地抽回自己的手。
「别闹了！」
「也没打算干什麽，我只是想帮你消气啊。」她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刚刚我想从大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你不也很生气的样子，刚好现在可以同时消气。」
「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慕晨加重音量，就像不久前在大楼下拿着手机吼她时一样，气得涨红了脸。
「生命因有限而宝贵，你说的那句话的前提，是在我只有一条命的情况下才成立的。而我反正死了又会复活……既然如此，我用来让你消气有什麽不行？」叶可心淡淡地阐述着。
「如果下次你就彻底死了怎麽办！？」慕晨直视着她的眼睛。
叶可心停顿了一下，那里面翻涌的情感竟让她一时不忍转移目光。
「彻底死了，那不就解脱了吗？」叶可心脱口而出。
她这话不假，第一次复活时，她还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眷顾，但当第二次、第三次……到现在第十七次，这种眷顾就变成了一种诅咒。
叶可心起初也不是没有过希望，有几次复活後，她都会抱着自己整理过的死亡纪录，去阿丹介绍的身心科诊所和周卓安讨论，让他替自己画出一张张新的分析图。
但直到她自己推断的规律一次次被打翻，发现自己就算什麽也没做都会死掉後，她就停止纪录自己的复活过程，也停止去看身心科。
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到了时间之外，彻底停顿的人生看不见任何未来，只能在这些死去活来的经历中逐渐发疯。
「你就没想过我吗？就没想过你死了我该怎麽办吗？」慕晨的话一瞬间拉回她的理智。
叶可心这时才意识到一职以来都被她刻意忽略、不愿去想的事实——慕晨也拥有所有的记忆，不管怎样，他比起她来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抱歉……」她不自在地低下头。
以慕晨假设的情况，套入她自己试想了一遍後，确实满可怕的，可怕得让她不敢再深想。
慕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後一个懂她的人了，假如连他也不在了，她会彻底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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