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我睁开眼，当阳光洒在眼皮上时。我眯了眯，这才意识到睡前那萦绕於耳的雨声不知何时已歇停。听见下课钟声响起，我挣扎地挺起身，手不小心碰了原子笔，喀拉落地。
我正想弯腰捡起时，入目之处多了一只手表。我抬起头，视线迎上那笑容时，有些失神。
赵欣站在阳光中，面向我，笑得灿烂。
「佑昀，你昨天没睡好啊？」赵欣将笔放到我桌上，坐到我前方空位，手放在我桌上笑嘻嘻地说：「梦到我了？」
我顿了下，别开头，「那肯定是恶梦吧。」不意外见到赵欣噘嘴，一脸不开心，我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就，昨天念书到比较晚。」
「书呆子。」
我加了几分力道，直到她低声求饶我才松开手，揉了揉她清秀的面容，我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
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赵欣，就好了。
「你怎麽一个字都还没写？」赵欣指着我放在桌上的作文纸，一副抓了我辫子似的笑得古怪，「搞叛逆？」
我白她一眼，迅速将作文纸塞进抽屉，赵欣还想说些什麽，上课钟声先悠悠地响起。
视线随着她溜回位子上才愿意收回，我瞥了眼稿纸，忍不住轻叹口气。
我没有梦想。
没有梦想的我，碰上〈我的梦想〉这样的题目，我写不出任何文字，不像赵欣一节早自修过去便交上了作文。
赵欣於我来说，是星辰，是遥不可及的星星，是我再怎麽努力也追不上的人。
这样的她，我一仰望，便是国中三年过去……我原以为有机会的话，如果我更努力一些，高中我还能见着她，却在昨天被一举打碎。
「佑昀。」
薄暮时分，橙色的光衬得赵欣好看的面容温柔几分，眼底似是有星星在闪烁，是我喜欢的模样。
「国中毕业之後……可能就见不到了。」
我愣住。
我停下，呆呆地看着往前走几步才停下的赵欣，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麽？」
那是我认识赵欣以来，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那样悲伤的笑容。
「我爸妈想把我送出国，跟我哥一起，已经决定好了。」
风大了。
初夏的风暖热，有些宽松的制服随着徐风，晃乱了我的视线。一时间，我说不出任何话，可我什麽都想对她说──
包括，我喜欢你。
忽地，赵欣朝着我走来，她转身，走向我。我看着她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牵起我的手，笑容坦然，「走吧，佑昀。」
我被赵欣拉着往前走，走到那个，没有她的以後。瞅着她好看的侧脸，她弯着唇，那简单的笑容总能轻易拉扯我的胸口，心跳不自觉紊乱。
「赵欣。」
「嗯？」
很多年以後，当我再次见到与她相彷的温暖笑容时，我总不自觉想起这个午後，她投来的目光，温润而安静，
我握紧她的手，摇头。
我只是，想要叫你带我走；想问你，愿不愿意让我跟着你，一直、一直这麽下去……
夜里，我看着书，却读不进任何一个字，只是看着自己曾被握紧的掌心发呆。我辗转难眠，或许是隐隐知道这一阖眼，待再次睁开眼时，离赵欣要离开的日子又更近了些。
毕业典礼的隔天，她就要飞往海外，前往异国，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思及此，我的胸口就好像被一块大石压住，很闷，几乎使我喘不过气。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
可三个月，又怎麽来得及让我好好地收藏这三年与赵欣的回忆呢……回首一望，竟满满的都是赵欣，从第一天，到最後一天。
我总在想，如果那天，我见到的人不是赵欣，那麽会是如何？让我如此惦念不忘的，还会是她吗……
「佑昀。」
我回头，彷佛回到了三年前的盛夏。眼前的女孩仍旧清秀，一如初见。
一切是那麽的自然而然，对於我喜欢赵欣这事，包括她是女生。
什麽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女生的呢……是当身边所有女生都在谈论自己的偶像跟帅气的学长学弟们我却无法引起共鸣时，还是当发现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赵欣身上而无法移开时呢？
我不知道。
入学典礼那天，初入班级，四周皆是陌生面孔，我的心里忐忑，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已成为国中生的事实。
「嗨。」
闻声，我转头，迎上灿烂的笑容。叫住我的女生长得极好看，那样的笑容令我有些失神。
「你也一个人吗？」她压低声音，眼含笑意地看着我，「我从外县市来，不像大家都有了朋友，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自己升上来的？」
我愣愣地点头，确实我就读的国小不在这附近，所以大家都不认识。她眼睛一亮，语气欢快道：「那好，我们一起。」
这麽一起，就是三年的形影不离；这麽一拉手，就是三年的念念不忘。
那时的喜欢总如此轻易而单纯，不问过去、不问以後，只因为一个笑容，就足以感到怦然。
我曾觉得，我们之间不过是过好的友谊，可为什麽後来入班认识再多人，搭过多少肩、牵过多少手，我仍只会因为赵欣而感到满足，甚至带点依赖呢？
我也想过，赵欣与我同为女生，没有人教我为什麽我在乎的不是男生，而是与我同性别的赵欣，课本上没有告诉我为什麽。我所阅读的那些爱情小说都是男女情爱，那我呢？
我的喜欢，让我自己感到困惑。我隐隐地感觉到这样不对，可每当赵欣喊我一声「佑昀」时，我的心就无可遏止地为她颤抖。
「佑昀。」
我回头，见到阳光下的赵欣正向我挥手。我鼻头一酸，朝她走去。
我的梦想，就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