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对你好的。
有时候,人会以为自己许下了一些承诺。事实上,那往往只是人对自己的期望或预期,并没有任何推动力在後。
上一次向楚湮说这番话时,大抵就是如此。花无寒对这个承诺代表着什麽并没有多少认知,也没有为兑现这个承诺而有所准备。她以为喜欢一个人便会流於自然地对那个人好,爱情就是推动力;但实在,那不过是包裹着空气的薄衣,一戳即破。
这回,截然不同。
「早呀,湮湮!」
打开门,便见着一个笑着的花无寒,楚湮觉得自己还不太清醒,几乎想要关上门再回床上睡睡。那人的笑脸太耀眼、太纯粹,像是天下无事,只有源源不绝的快乐般;那快乐,像光,洒在其脸上反射过来,楚湮不禁目眩。
「湮湮。你还没吃早餐吧!」
甫进屋里,她便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置在茶几上,兴奋不已地把里头的东西翻出来,如数家珍地逐一让楚湮欣赏。
「你看你看。这是从京都新鲜空运过来的,昨天才生下来的!可贵了!不过欧洲蛋在闹问题,还是保险一些好。」
其时大概早上八时,楚湮才刚完成这天早上的例行公事,自然还没吃早餐。花无寒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还记得她的时间表,比相恋时更上心。特地打大早去购置食材,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给她弄爱心早餐。想着,她便会心微笑。
看着她在忙,楚湮的心里无法平静下来。
她大概从什麽渠道得知自己这几年来的际遇,然後顺理成章地把不好的归究到她们的分开上;以她的性格,自然会觉得内疚,情绪波动後想要做点什麽来补偿。她再度走进自己的世界里,往自己靠近,扭尽六壬来讨好自己,或许是为了补偿,为了心安。
情这个字,在冷漠的花无寒身上不曾缺。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行为里渗出的情究竟来自於哪里,又要往哪里去,都因为她的多情而变得模糊。
是情人间的情,还是谁都有的恻隐?
姑勿论花无寒的心里想法为何,是朋友、知己、情人,两人身边的外在环境并没有因着时间而往好的方向走;没有解决的还在,没有遇上的还等着,两个人的关系便没有什麽其他去路可言。
事情像是又回到了原点,自己还是喜欢她的,比三年前更甚。可是,自己还有力气去默默守着那份喜欢,那份早已说出口、做出来的喜欢吗?
「湮湮?」花无寒把早餐弄好,布置了餐桌,把她推到餐桌前,楚湮都像是毫无知觉一般。「你想什麽想得那麽入神了?」
轻唤她一声,楚湮还是三魂不见七魄般,视线像是放了在花无寒的脸上,也不像是;她的眼睛里并没有自己。花无寒蹲在她的跟前,握起她凉凉的手,看真那张神不守舍的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无寒。」声音从咀里出来,很快便飞散於空气中,幽幽没有灵魂。「你...是真的吗?」
「真?」花无寒顿了顿,便不禁笑了。「我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以为自己中邪了?撞鬼了?」楚湮倒更像是中邪了般在神游。花无寒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柔情似水地凝看着她,「你感觉一下,我是不是真的?」
她的暖,在楚湮那寒冰般的掌心里如一团火般燃烧,从那淡了的疤痕钻进其体内,流窜於神经和血管。五脏六腑彷佛被和暖的洪水冲刷了遍,什麽经脉被打通,僵住了的灵魂被唤醒,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是真的回来了。
「傻瓜。怎麽突然哭了?」见着豆大的眼泪滑下,花无寒的心里一痛。站了起来,弯身将她拥进怀里。「想哭就哭吧。我都会在。」
从怀抱里感觉到楚湮的抖动,花无寒亦安静地哭了。
她把这个女人扔进了怎样的一个漩涡里,才会让她这些年来过着这种把她的坚强都打碎了的生活?她本来的日子便过得艰难,依靠的是苦心经营下才建起来的意志;自己的出现,泛起的不仅是连漪,而是能淹死灵魂的海啸。她感觉无力。神是自己,鬼也是自己,她原来是这麽糟糕的一个存在。
「我会对你好的。湮湮。」她轻抚楚湮的发,唯一想说的便只有这句话。
「无寒。」楚湮伸出瘦弱的手,抓紧花无寒的衣摆,「你...不要对我...那麽好...」
「若我不能对你好,我便没有对任何人好的动力了!」花无寒浅笑,心里泛起一丝无奈和郁结。她说不到个明白,但心里了然,知道是什麽让楚湮说出这样的话来。「湮湮。别怕。我会一直都在。」
她把人儿拥紧,让她埋在自己的胸怀里,在那股久违的温暖中尽情地哭。直到人儿真的哭累了,在自己的怀里睡去,她才松了一口气。把她抱到房间里,轻柔地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後吻在她的额角。她坐在人儿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那张累透的脸,直到人儿的手暖和起来才离开。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简单的梦。
花无寒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游走在大草原上。梦里的她双腿完好无缺,却逐渐追不上花无寒愈发急促的步伐。耳边响起花无寒温柔的声音,着她慢慢来,不要急,需要的话就停下来休息。话虽如此,那个人却一直往前走,即便是拉着手也总是只见着她的背项。後来,牵手的动作依然,她们却实在地分开了。那人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终於消失在眼前。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中午,推着轮椅来到客厅,没见着任何身影,楚湮便迳直到洗手间里去,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沐浴过後,再次来到客厅,便见花无寒把她家大门打开,在门上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搞些什麽。想要上前说上什麽,一个男人正好在外边经过,与花无寒打了个招呼,二人便聊了起来。
一个外冷内热、不怎麽跟人寒暄的人怎会突然跟一个陌生的人聊得兴起?难道她认识那个男人?她的肢体动作之间还是渗着因陌生而起的疏离感,身体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若非相识,难道是⋯⋯
「哇!湮湮!」花无寒跟那男人说了再见,关上门,转身便见楚湮躲在一角盯着自己在看,吓得她咀里惊叫,整个人往後跳了一步,後脑狠狠撞在大门上。「哎!很痛!吓死我了!你怎麽出来也不作声?」
「你们...聊得...正高兴,我...不好打岔。」
「哎!是在聊些东西,都没注意。」花无寒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上一副吃痛模样。
「聊得...很专注...」
「哎!湮湮!」她突然伸出手,敲了敲身後的大门,一脸得意,「你来看看这个!我亲手弄的!不错吧!」
楚湮推着轮椅来到跟前,她便稍稍往一旁侧过身去,让楚湮清楚看见大门上小小的防盗眼变成了一个手机般大小的触屏。花无寒从一旁的小灯几上拿来一台手机,蹲到楚湮的旁边。
「你看!以後呢,有人按门铃的话你按这里便能看到门外的状况,那就用不着大声问是谁在外面了!」
楚湮接过手机,轻轻捧在手里,没有动作,只牢牢看着。花无寒便又伸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退出防盗眼应用程式。
「我还在里头置了数据咭。要是我们外出不在家,也可以把手机带在身上,有人按门铃的话,就会有提示。按一个键,就能遥距看到门外的状况。还有,这手机...」
花无寒细心地解释着那台手机上的功能,像是手机销售员一般。可楚湮并没有怎麽听进去,脑袋里被花无寒一直以我们作主语弄得甚是凌乱。
「这东西还轻得很呢!」花无寒从楚湮手里拿回手机,置回叉电座上,然後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上街去玩,把这个带出去,放在轮椅的袋子里,就不怕不知道家里有人按门铃了!而且呀,我还在里面安装了很多apps,whatsapp呀,打的呀,听音乐呀,视像会议呀,游戏呀,你随时可以拿来用。佷方便的。」
「打...打电话呢?」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所以你还是用你的蝴蝶机跟我聊吧!」花无寒笑得很灿烂,说着,像是楚湮只打电话给她一样,「用那台手机的话,主要还是用apps嘛!你也可以用它打电话,但电话簿里只有我啊!」
「那...算不算是...另类的平...安钟?」楚湮笑说。
「你好。楚小姐。」花无寒听罢便装出一把声日本百货公司电梯女郎的声音,「我是你的平安钟服务员花无寒。今天有什麽能帮到你的吗?」
楚湮被她逗得不住笑弯了眼睛,让花无寒看得有点痴了!
假扮完平安钟服务员,花无寒又把手机拿到手上,装成是NASA太空站科学家,一脸严肃地向楚湮解说手机里的GPS定位导航。手机上那地图软件上显示了两个挤在一起的座标,是这台手机和花无寒手机所在的位置。
「以後,你和我都会实时知道对方的位置。」花无寒笑着说,然後一脸认真,「你不会找不到我,我也不会找不到你。」
「我...不就像是...在监视你吗?」
「如果我说,」花无寒收起了笑容,凑近楚湮,「我喜欢被你全天候监视,会不会听起来有点儿变态?」
确实听起来像是痴汉一般带着丝丝变态意味,却是花无寒的真实想法。
她很想占有楚湮,同时亦很想被楚湮占有;而所谓占有并非单纯地占有一个人的身体和心,还包括神经。是神经变得极度敏感,楚湮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被无限放大,足以牵扯花无寒的每个神经元。
有时候,花无寒也觉得自己对楚湮的感情有点吓人。
楚湮感觉窘迫,像是被突然扔进豹狼圈里,面对自己最原始的情绪般。花无寒的话,像是要把两个人缝在一起,永不分离一般,很具画面感,血淋淋的满满是血腥味。但更可怕的是自己也像吸血殭屍,轻易便被这句话挑起了慾望;两具躯体实实在在地连在一起,鲜血里渗着一股浓重的甜。
但她们都习惯了压抑。
「对了!」花无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差点儿忘了!湮湮。我买了一样东西送你。我们一会儿去拿吧!」
「你...买那麽多...东西...我...」
「我只不过是将这三年来没有送出的东西送你。」
「那我...岂不是要...回礼?」
「那当然了!」花无寒神气地说,拍了拍大腿,「我已经想好了要什麽!你可别乱买啊!」
「我...现在没...工作。我...」
「不用钱的!」花无寒笑得有点狡黠,然後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来!湮湮。你去换衣服吧!我带你去吃饭,然後去拿礼物!」
她把楚湮推进房间里,愣了愣,脸上突然便是赧然之色,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穿衣服这回事很讲求技巧,尤其是下半身的衣履,对楚湮来说都不是能轻松完成的事。她需要以大床作辅助,在床上换好下身衣物才坐到轮椅上,把上身的处理好。
热恋时,彼此都见过对的裸体,花无寒也替她脱过穿过,但普通更衣这回事楚湮却一直不让花无寒看到。
这自然令花无寒很好奇。她在网上搜寻下半身瘫痪病人换衣服的示范,觉得那基本上是借助大床的弹性来协助把身体扭来扭去,看着便觉辛苦。然而,当她把这些带到对楚湮的幻想里去,事情便全然换了样,带着浓浓的诱惑意味。
结果,此人坐在沙发上,脸上有点淫邪的表情把换好衣服出来的楚湮吓了一跳。
来到她家楼下,便见一辆簇新的电动四门房车停在门前。花无寒从口袋里掏出车匙,按了键,车子的大眼睛便闪了闪。她把楚湮推到助手座的那边门前,打开门,让她挪到车子里,便俐落地收起她的轮椅,置到车尾箱里。然後施施然坐进司机座,往伊人微笑。
「喜欢吗?」她看着楚湮,突然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以金钱攻势追求女人的贱男,「新买的。我还在找车位呢!以後,我们想去什麽地方都很方便。」
楚湮只微笑,并没有回答,额角却不住在冒汗。豆大的汗。花无寒见着便急急启动了引擎,打开了冷气,也伸手打开楚湮座位前的柜,从里头拿来纸巾,替她拭汗。没想到却被她发现柜子里置了...
「你怎麽...」楚湮顿时尴尬不已。花无寒甫发现也立即心虚地把柜子关上,让里头那堆东西消失於眼前。
「只是以...以防万一嘛!」
空气中像是有什麽凝固了般,车子里有点局促。
工作以外,花无寒本身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生活上的事项大多处理得有点马虎。但对於这次回到楚湮的身边,她投放的是比工作更多的脑力;她要让楚湮快乐,为此世上便没几件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在特意为带楚湮出游而买下的车子里备有她排尿用的导管和卫生用品。车尾箱里其实还有修理轮椅用的工具和其他一般人不会有的东西。
「你...早就计划...好了?」
楚湮问。她的眼神带怯,但并没有怒忿,语气中也没有责怪之意。但花无寒还是紧张起来,不住呼吸急促。
也对。楚湮又不是白痴,怎麽可能不怀疑?她们昨天才正式再见,怎麽可能一个晚上就变出这些来?
「我其实回来几个月了!」花无寒垂下头来,双手置在軚盘上,手指头在划,「我不敢贸然出现,只可以偷偷看你...」
「偷偷...看我?」
「湮湮。」她急了。抬头看着楚湮,一脸慌张地往她凑近。楚湮被她这毫无自信的模样吓了吓,稍稍往後退,更是让她更为慌乱地往她靠近。「我只是...只是想对你好。那个...那个...」
「无寒。」楚湮轻声唤她,然後坐好了身子,「我...饿了。」
花无寒愣了愣,看着楚湮的侧脸,视线停搁在脸颊上的一片绯红上好一会儿,才打心底地笑,坐正身子,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她们到了一处临海的地方,挑了一家有室外座位的小餐厅用餐。因着是工作天,时间亦已接近午饭时间的尾声,餐厅所在又不是邻近商业区,餐厅人流不多,就连街上的行人和车也少,忽然添了一丝假日的悠闲。两人终於能抛开刚才那麽一出残留下来的尴尬,轻松地吃上一顿丰富的午餐,在笑声中渡过了好些时间。
然而,两人结账离去,返回车子上,楚湮脸上便多带了一丝忧虑。
「好!」花无寒发动了引擎,便在特大的显示屏上输入地址,启动导航。「现在就去拿礼物吧!」
「无寒。」楚湮不禁伸手轻触她的,及後又匆匆收回。「其实...是你的...私事,我不...不应该过问。可...可是你刚...买了车子,又要找...找地方搬家...租金...贵,搬家和...置东西...都要用上...不少钱...你...」
「放心!」花无寒借机握起楚湮的手,身体凑近几分,把手拉近自己的胸口,「我都知道。该花的我还是会花的;该省的我也不是大花筒。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份礼物,我早就想要送你的了。」
「你究竟...买了什麽?」
「一会儿你就知道啦!」花无寒故作神秘,笑了笑,便专心开车。
目的地是市区内的一处老旧工业区。因着城市的重新规划而逐渐转型,几座新型办公大楼落成後,好些大型企业的後勤部门和数据中心迁入,新旧共处,人是多得让人举步维艰。
楚湮曾在这区内的一家小型舞蹈学校教学,那自然是好些年前的事。她像个游客一般不住往窗外看,很是好奇;不是坐在车子里的话,坐轮椅的她大概不会再到这个区域来。
花无寒把车子驶进一座工厦的停车场,停泊在最接近乘客升降机的位置。给看更塞了一张红红的钞票,便推着楚湮坐升降机上九楼。
整个楼层都被一家医疗用品店租用,升降机门甫打开便见好些医疗仪器和用品陈列在中央。花无寒跟一个看起来像负责人的男人打了个招呼,便推着楚湮随另一个大妈一般的职员到一个房间里等着。
「花小姐。你的朋友长得真漂亮啊!」
「是啊!」
花无寒笑得很灿烂,回答得很干脆,像是说着太阳从东方升起那般理所当然的事。大妈又笑着往楚湮打量,害她像是被什麽未来婆婆审视般害羞起来,垂下了头。大抵就是这张女儿家家的脸在这个城市里已然罕见,大妈的心倒是更欢喜了。笑得开怀,她着两人在这里稍等,便离开房间,关上门;门後,能清楚听见她向什麽人大喊,着人立即把什麽刚运来的大箱搬进来云云。
来到这店,楚湮便已猜到花无寒要送她的会是什麽,但当职员把一张簇新的轮椅推进来时,她还是惊讶不已,感动得掩着咀巴,抑压着流泪的冲动。
「前天才运到的。」花无寒把楚湮推到新轮椅前,那职员便开始得意洋洋地介绍起来,「最新型号。钛金属制,又轻又坚固,有避震,保证坐得舒服。没有扶手就可能要习惯一下,不过这张椅很灵活,推的时候特别顺,你试一试就会立即感觉到。」
楚湮的视线放了在椅子的脚上。轮椅的整体色调是低调的黑,脚上却刻有暗暗的花纹;跟她那保温瓶上特别刻上的一样。
「好眼力啊!」职员见着她的视线,说得更来劲了。「车轮上安装了煞车系统,下斜道时就安全得多了!」
大妈在这个时候进来,拉着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摩托,送到职员的手里。职员边说边把摩托安装在轮椅上。
「这摩托装在椅底,很薄,不会感觉到。充满电可以用一整天。需要时才启动也行。它会跟着你推轮椅的速度来调节力度,上斜道时就不用费太多力气,也安全得多。」
花无寒和楚湮都很认真地聆听和观看职员的示范。花无寒不时发问,更掏出手机来要职员重覆示范,好让她能一一拍下,像是处理什麽公事般认真。
未几,楚湮便在花无寒和那大妈的协助下,坐上那张轮椅上学习操作。轮椅确实很轻巧,设计亦很贴心,没多久楚湮便把大部份的事项弄清楚,能轻松驾驭。职员见她那麽快就摸熟了这台野马,便立即跳至煞车系统的教学。
花无寒站到一旁以手机拍下了这一系列的教学,但镜头只集中在楚湮上,把大部分的技巧部分都略过。待她发现时,只能会心微笑;能让自己从与楚湮相关的事上分神开来,大概就只有楚湮本人了。
最後,楚湮学会了组装和拆卸轮椅,便完成了这次教学。花无寒让职员把旧的轮椅回收,从钱包里把订货单和信用咭送到他手里,他道谢後便离开了房间。
「喜欢吗?」花无寒蹲在坐在新轮椅上的楚湮身边,微笑着。
「喜欢。」楚湮羞涩地笑,然後又一脸担忧,「但是...这张轮椅...很贵的。那煞车...还有摩托...加起来...」
「是贵,但我可不是乱花的。」她握起楚湮的手,深情地抬头看她,「轮椅是你的腿,当然要用最好的。这样,我们才能四处去,看尽所有美丽的风景。」
「无寒...」楚湮叹了一口气,不禁拎着眉。她的心里乱得一团糟,各样的情绪把她搞得头昏脑胀。但她还是觉得有说清楚的必要。「你用不着对我...那麽好。我...这些年发...发生了...很多事,但那...不是你的...」
「湮湮。」花无寒收起了笑容,相握着的手使力,无比认真和坚定地看着楚湮的双眼。那像刀,让楚湮有一刻想要别过脸去避开;下一刻却像勾,把楚湮的注意力紧紧勾住。「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我同情你,也不是因为我内疚,不是因为把你这几年遇到的事扛起。而是因为我还喜欢你。」
楚湮呆着,然後抖着,手足无措,想要发足狂奔,却找不着能走的腿,像电脑当了机一样。
花无寒看着她的脸,察觉到那丝惊惶失措,心里便顿生爱怜。她伸手抓紧楚湮的臂胳,把人儿定住,往她靠近几分。
「你不用怕。」话落,花无寒的眼里也渗着愁丝,被楚湮全看进眼里,让她反倒是冷静了点。「我没忘记,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知道,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几乎把你...」说到激动处,花无寒顿了顿,找回内息,才续说,「我不是为了补偿。我喜欢你,所以想你得到最好的,想要你的日子过得轻松点、快活点。就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无寒,我是一个负累。我...」
「你不是一个负累!」花无寒的语气略重,渗着的是一丝对自己的怒意和对世事的无奈,「你怎麽可能是一个负累了?我从懂事到现在,就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感到快乐,感到生活充实,感到幸福。幸福是负累麽?」
「你忘了...我会连累你...你的事业...你的...梦想...你...」
「或许你不会相信,」花无寒浅笑,咀角的弧度保持着,「我喜欢你,更胜我的事业。而且,远远抛离。」
「不...不可能的。你...一直都想要...在设计上...」
「湮湮。认识你以前,我就只有事业。设计师的路很难走,很苦,但成果会让我有成就感。但我认识了你以後,我变了。不知不觉地变了,但你我都没有察觉到。就算是我们分了手以後,我还是以为自己最爱的就是设计,就是我的事业,然後告诉我自己,离开你,是对的决定。
「但湮湮,你知道吗?当我看着自己的设计从纸上谈兵到真正出现在眼前,当所有人都赞赏我的成品,当我被捧到天上去,被视为设计界的明日之星,我心里竟然一点儿喜悦的感觉也没有。那一刻的我觉得,事业上的成就是我必须要交的功课,功课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功课而已。我听完了所有人的赞赏,拿到了想要的权力、地位、财富,家里却是空的。我问我自己,原来我一直追求的目标不过如此吗?我把自己喜欢的人牺牲掉,花尽了劲去追求的,就是这麽一个不能让我快乐的目标吗?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很白痴。我甚至开始讨厌我的事业。这连等价交换也不是,我是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和事都放弃掉。
「湮湮。我很後悔。我竟然连试着两者兼得都没做,一直以来都只在埋怨,根本没做过任何一件事去寻求更好的结果。湮湮。我後悔了!我後悔的很啊!」
「无...无寒...」
「湮湮。让我对你好,好不好?让我继续喜欢你,好不好?不要推开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