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辭 — 第十五章

正文 三辭 — 第十五章

如万庭澜叶寄鸿所料,约一周之後,孙文在报纸上发表了声明,算是正式将他与陈炯明的斗争摆在了公众面前。

虽然广州城表面风平浪静,但风雨欲来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她这几日亦是心神不宁。

同样一直保持警惕状态的叶寄鸿此刻也越加不安,如捕猎的野兽一般,他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味。

果不其然,他看见一位将士匆匆跑向孙先生办公室,万分火急的模样。

又过了会儿,办公室传来电话铃,没一会儿电话铃消失,想来是被人接起。

又过不久,孙先生让人请他去办公室。

他刚进门,就见孙文大发雷霆。

「叶举想要炮轰总统府!」

「什麽?!」一时间办公室内人身鼎沸,众说纷纭。

叶寄鸿听到这消息之时,一直悬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既然一切都猜中了,那麽便好安排了。

他看向孙文旁边的廖仲恺,廖仲恺正好也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互相颔首。

为这一刻,他们已经准备了许久。

「孙先生,让醉亭护送你上永丰舰。」

「仲恺,千万要小心!」孙文嘱咐道。

「先生不必担心」,廖仲恺看向叶寄鸿,「务必保护先生安全。」

叶寄鸿将枪上好膛,郑重承诺,「万死不辞。」

说完,便护送孙文从侧门离开。

……

「砰!」

「砰!」

「砰!」

三声炮响。

炮声震天,似乎震得广州城都抖了抖。

在第一声炮响的时候,万庭澜就坐不住了。

根本无法安坐在家。

但她不能出去。

不是担心她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万家。

炮火无情,他们若是杀红了眼,什麽事不可能发生?

为了万家的平安,她强行将对叶寄鸿的担心压在了心底。

万庭澜将免责书和那块手表随身携带,小跑着去了前厅,政府周围的打斗声仍然能依稀听见,她一边跑,一边祈求上苍,保佑万家和叶寄鸿都能平安。

「父亲,姨娘,去防空洞吧,万一他们发动空袭……」

姨娘在一旁劝道:「是啊,老爷,阿澜说得对。」

万老爷子其实也有这个打算,正打算召集家眷们一齐前往防空洞,就看见万庭澜小跑了过来。他看着眼前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女儿,点点头。

……

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了码头。

叶寄鸿赶紧护送孙文下车,沿着水边小心但迅速地前行。

到了永丰舰的登船梯处,叶寄鸿先派三个士兵快速登船,确认无误後,才护送着孙文上船。

正在这时,他瞥向水中的倒影。

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

跟着他们到永丰舰的士兵多了一个。

「保护孙先生!」他赶紧将走在他前面的孙文按了下去,护住他的头,然後迅速转身,射击!

毕竟是军校接近满分毕业的学生,一枪命中。

他命中的却不是头部,而是对方的肩膀。

随後,枪声又起。

永丰舰上的士兵赶来支援,叶寄鸿对着身後的同袍道:「那个刺客,要活的!」

说完,又转身放了几枪,护送着孙文安全登上了永丰舰。

「先生,必须控制临近的几艘军舰。」

登上永丰舰的叶寄鸿提议。

孙文思考了会儿,便点头,「好,人马随你调配,你来统率。」

「是。」

叶寄鸿带了一队人马经由小船悄悄潜到了附近的一艘军舰上,趁守军不备,率先攻进了驾驶舱,通过驾驶舱内的广播,通告了全军舰人员现在的局势,「孙先生已掌握永丰舰,随时可以反攻广州,还望诸位拥护孙总统,莫要行冒险之事。」

这艘军舰上的粤军本就不多,火力亦不充足,叶寄鸿率先选择了这艘军舰,也正是因为此。现在大家需要一场小胜利来鼓舞士气,吃定心丸。

他对於局势的判断是正确的。

没多久,这艘小型军舰上的士兵们便缴械投降,正当他的人欢欣鼓舞之时,「轰」的一声,永丰舰朝广州城开炮了。

广州……

他竟然不顾广州城中的百姓,朝广州开炮……

非常时期,非常行为,他能理解,但不代表能赞同……

或许,孙文刚刚答应他的提议,为的就是支开他。

因为如果他在,是说什麽也会阻止他的。

叶寄鸿看着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广州城,一颗心七上八下,如被千万只蚂蚁在一点一点食肉饮血。

「叶参领……」

随他而来的将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震惊,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便都将目光投向了叶寄鸿。

叶寄鸿咬牙,双手在众人看不见的紧握成拳,「继续任务。」

还有几艘军舰要攻。

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此刻就是再焦急,也没有挽救的法子。

他只能逼迫自己狠心,着眼当下的任务。

……

孙文不是没有料到,攻打广州城,定然会让叶寄鸿不满。

但他不可能因为他不满,而不做这个决定。

若当时不返攻,那麽他就有可能被叶若卿绞杀得一个不剩。

叶寄鸿回来之後便很少说话,请命去审刺客去了。

「谁派你来的?」

「叶举。」刺客道。

叶寄鸿笑道:「谁派你来的?」

「叶举。」

「叶举若想杀孙文,何必多此一举?不光明正大的派一批粤军来堵?」

「叶举。」

叶寄鸿笑了,「你的广东话不错,口音很正。但你那些被捕的同伴,广东话就不怎麽样了。」

那人仍旧不为所动。

叶寄鸿随意翻看着审讯记录,「你们是不是只抱佛脚,训练了这两个字?叶举。」

那人坚定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叶寄鸿继续道:「说点别的来听听。」

他瞪了叶寄鸿一眼,继续道:「叶举。」

叶寄鸿低笑出声,「北方人吧。」

那人自信地看着叶寄鸿,一副他猜不出来,没有证据的模样。

叶寄鸿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若不说真话,我没有办法救你。」

这句话,却是用的上海话。

那人听了皱眉,有些惊奇,以为他也和他一样,是执行什麽特殊任务的,刚要开口,便见到了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暴露无遗。

叶寄鸿合上审讯簿,冷眼看了他一眼,「周行错派你来的?」

上海有这个野心和本事的,一直跟孙先生对着干的军阀,似乎想来想去也只有周行错了。

做完事之後嫁祸於人,是他常用手段。

这些年,叶寄鸿没少研究他。

那人冷哼一声,继续道:「叶举。」

叶寄鸿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用装了,你的同伴招了,我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不可能!」他断然道。

叶寄鸿想看一只跳梁小丑一样看着他,「为什麽不可能?不招,是要上老虎凳,被灌辣椒水的,招了,就会被优待。我告诉他们,谁先招,谁免罚。不招的那个,就直接领罚。」

「这不是你们周少帅的经典手段麽?怎麽?你不了解?果然没有多久,一个一个都招了。争先恐後的,你真该看看那模样。」

叶寄鸿不等他回答,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里面随即传来了大吼:「等等,我招,我现在还能招麽?我还有别的情报。」

如叶寄鸿所料,派人趁乱刺杀孙文的果然是周行错。

打电话来通知孙文,叶举要进攻总统府的也是周行错的人,为的就是将孙文引出总统府,一举截杀。

看来,周行错很是了解局势,知道陈炯明与叶举最大目的只是逼孙文退位,而不是真的想下杀手。

孙先生如果死了,对周行错有什麽好处呢?

他不过是上海的军阀,孙文死了,还有吴佩孚,张作霖这些,怎麽轮,似乎也轮不到他。

难道是为了给陶成章报仇?

他会是这麽讲义气知恩图报的人麽?

其实叶寄鸿还是不算很了解周行错。

他低估了他的变态。

周行错杀孙文,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以前在洪帮的时候,跟青帮的人有过争执,然後败在了陈其美手上。

他杀孙文,只是转移他对陈其美的憎恨。

就像他对待那些女人,对待圆圆,他真的恨她们吗?一点也不。

他只是把愤怒转嫁到了他们身上。

……

「为什麽要安排人刺杀孙先生?」

蔡逢秋跟叶寄鸿有同样的疑问。

周行错把玩这手上的婚戒,「怎麽这麽问?我怎麽会杀孙文。」

蔡逢秋坐在床边,冷冷地望着他,「竞择,不要骗我。」

周行错一愣,然後笑着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复仇而已,这次有个好机会,没有道理放过。」

蔡逢秋盯着他,她没有再去探索过他的过去,她想把目光放在现在,放在未来,但她最近总觉得,那束光,或许永远都照不进他心里。

周行错俯身,打算吻她,却被她躲开了。

她看着他,又问:「是你,用我的名字,仿照我的字迹,分别给叶醉亭和万清澜写了信?」

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就发现了他很擅长模仿她的字迹。

一问才知道,他曾经在市面上高价将她的那些字画,笔记收回了家,无聊的时候就看看,看着看着就开始自己模仿,聊表相思。

当时的她感动不已,甚至还告诉他,她写字的习惯,比如哪一笔轻哪一笔重,哪一个字的勾她常常一笔直直到底,并不「勾」出来……

现在想来,却有点发颤。

万一他那时是有预谋的呢?

为的就是模仿她的笔记来伪造一些信件?

要知道她的笔友并不只有醉亭和清涟,还有很多,在社会上的一些很重要的人。

周行错眉毛一挑,退开了一些,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你怎麽知道的?」

他这不可一世的模样总是让她禁不住想,那日在花园里的脆弱,是不是他装出来的?

「今天我去书店的时候,顺便去了邮局领信件,看见了清涟的信,而信里的内容,我一概不知。」

那封信里提到了醉亭,提到了她对她的感谢,她一头雾水,回家後想了许久才想明白。

她恨自己毫无防备,她恨自己相信他,跟他毫无保留提起她的朋友,提起清澜。

若非如此,他不会将这一切筹划的这麽顺利。

他就是从她这里,了解了清澜,了解了醉亭。

更加令她生气的是,他一定是偷看了她的信件,不然

「是。」

「为什麽?为了让陈孙之间间隙更深,为了让他们打起来,你好趁机杀了孙先生?」

周行错见这些事都被她猜个大概,也就大方承认。

蔡逢秋气得哭了出来。

周行错见她一哭,心里就急得不行,赶紧起来,走到她旁边坐下,「怎麽了,这有什麽好哭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世道,你还打算让我放过对手?」

蔡逢秋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立场……

周行错突然笑了,吻上她晶莹的泪珠,喃喃道:「你是哭我利用了你?还是气我用你的名字骗了叶醉亭?」

「也是,他肯定是觉得你变了,站到了我这边,难怪这些日子都没有给你来信。」

蔡逢秋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醋要吃到什麽时候,「才不是。」

「口是心非。」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

周行错在跟她斗嘴中,离她越来越近,「不想我瞎想,就赶紧给我生个孩子。」

说完,便将她推倒在床上,倾身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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