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稳的速度奔驰在街道，耳边传来典雅的旋律，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香。
缓缓睁开眼皮，前方的司机似乎有些年迈，但技术却是高超的甚至感觉不出身处车内。
外头黑成一片，看来还是夜晚。
「醒啦。」
秋猛地转向一旁，完全没发现人的气息。
「呦，睡得好吗？」
「小彩……」
「没错，是我。怎麽样，没什麽其他要说的吗？」
「……谢谢，那个，我怎麽了？」
她换下鲜红礼服，现在应该是平时的打扮。黑色的衬衣搭配裙装，再套上蓝色牛仔外套。
「你就那样倒在路上，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回去找人把你搬上车，还不好好感谢我？」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斜眼瞧见司机点头示意，秋才知道他便是帮忙的人，也小小地回应。
「没事，我刚好要去吃饭。」
「吃饭？」
「对啊，你不饿吗？那个……你叫？」没等秋开口，她用饶有兴味的促狭眼神接着说：「秋，跟我吃一顿饭。」
搞不清楚小彩的用意，秋不知所措地随她摆布。
没过多久，司机熟练地停好车。小彩催促着秋，下车後，他们来到一间装饰低调的餐酒馆。
店内流淌着恬静的古典乐曲，灯光偏暗，由於已经过了十点，除他们以外，没有几组客人。
两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服务生一上前，她连菜单都没打开就直接开口。
「照旧就行，秋也一样的。」
「没有问题，会尽快送上给您。」服务生专业的帮两人的玻璃杯注入红酒後，很快的退下。
对面小彩上半身罩着一层红色柔和的光晕，也许是灯光的作用，让小彩的魅力更显於表。
细长鲜明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嫩薄的肌肤，能理解虹初次见到就夸赞的容貌，而其气质更是完全无法想像只有十九岁的成熟。
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大方，从容有余的谈吐显得见识之广。
秋很快的理解自己正跟另一个世界的居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这种原应完全触及不到的高度，又再次闯入其中。
不现实的感觉像在做梦，必须靠不断饮下玻璃杯的液体才得以镇定。
「你喜欢红酒喔？」
「没有特别，为什麽？」
「看你已经喝了三杯，不会只是单纯口渴吧？」
「单纯口渴，对。」秋不加思索地回应。
「呵呵，秋果然很有趣。」小彩举起高脚杯，轻轻撞击秋的杯子，带着雀跃的口吻。
「乾杯！」
秋才发现酒杯已空，尴尬地瞧向小彩。
「你会邀请我来，是因为有考虑答应我的请求？啊，谢谢。」服务生熟练地倒入酒液。
她小巧精致的唇咀嚼着，思索着，然後，喝了一口。
「红酒有哪里迷人啊，香气吗？」
「咦？」
捉弄秋貌似能取悦她，接着说：「我第一次喝。」
秋一时理不清头绪的等待着她的解释，在脑袋反刍後得到解答。
「错了。」
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先一步被否定，看来她对秋的性格逐渐有了认识。
「今天，我满二十了。」
「咦？也就是说……今天是你生日？」
「嗯，就是这样。」
秋掩不住惊讶，怎麽想再这样重大的日子里，那样光鲜亮丽的少女怎会邀请陌生男子共进生日的晚宴，她应该是有其他预定的行程才对。
这麽一想，那时挺身而出的高大男人，还有他们之间的独特默契，该不会她……丢下男朋友不管，然後带着陌生男子一同用餐？
「男朋友，他没事吧？」
「哈啊？男朋友？」
「那个酒红色西装……」
无奈的抵着额头，视线转向一旁，无力的说：「果然会被这样看啊？」
「难道他……」
「不是，啊……我没有男朋友，但是他……确实是有那个意思。」
「我是不是打乱你们的行程了，对不起，什麽都不知道就给你添了这麽大麻烦。」
她摇摇头，嘴角的弧度有些上扬，眼角深处却似乎悲伤的下垂。
「真的，秋很麻烦。然後，我也很麻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明。
「他是老师介绍的，大五岁的混血演奏家，怎麽说，在音乐的品味上我跟他算是契合，也因此常一起出席许多音乐会，平日也会传传讯息聊近况。可是最近他突然变得很积极，你知道，很多成功的音乐家都会有那种傲气。当然，对自己的表现有自信决不会是坏事，但其他方面嘛，感觉就不太能接受。」
她苦笑着，摆摆手告知服务生退下，饮下残存的露珠。
「今天我生日，他也预约好餐厅要两个人庆祝。」
「应该不单单只是庆祝演出成功或是……」
「你猜对了。我想，照原先计画，我今晚会被他求婚。」
「求！不、不，我没预期是这样，以为是要求交往。」
「呵呵，秋太天真了，对方早就把我们之间的相处当成交往，实际上他一直找机会要更进一步，而且今天，老师也在。原本，这是不能拒绝的晚餐。」
白皙的手指伸向半空，最後落在秋的眼前。
「可万万没想到，会场突然有个可疑的男人，扰乱秩序还一直喊着我的小名，幸好老师人不舒服先离开，不然看到秋这样闹场，他老人家怕是会气的怒发冲冠，身体可能会更恶化也说不定。」
她嘻嘻地笑，似乎是在想像那样的场景，白发苍苍的老人因生气，涨红皱纹纵横老脸的样子，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至於他嘛，是个好人没错啦，可是我们又没交往，还擅自待在身边，又一口口『你还不懂，我来处理就好』，说实话，快被烦死了！」
她双颊泛红，见她招手呼喊服务生，秋急忙阻止。
「干嘛？连秋也要管我吗？明明只是秋，秋也是，只管强迫我听你抱怨不让别人吐苦水吗？」
「没有，我想你有点醉了，还是别喝了。」
「今晚，特别想喝。」
潮红的脸庞与她魔力似的妖艳口吻，微醺的她，魅力似乎不减反增，朦胧的双眸像是黑洞似的深邃，彷佛要把注视其中的人吸入一样的致命。
「我听，这样总行了吧？」
「不要，我要喝，秋也喝。」
「好，那就只能再一杯。之後就要好好结束回家。」
她像是发现有趣玩物似的漾出笑意，眼神也跟着柔和许多。
「嘿嘿，今天晚上，秋是我的骑士，一夜的男朋友，呵呵。」
「别说傻话了。」
「秋说的事，我觉得我也帮不了。我只有雨弹琴的印象，对她身边的事几乎没有涉略。」
「我想让雨看到小彩现在的样子，也许能刺激她。」
「刺激？不该是现实的冲击吗？我说，你真认为长时间没碰钢琴的人看到我的演出能重振精神，坐回琴椅上吗？」
「我没有奢求到那种地步，但多少会让她想起钢琴。」
「唉，我并不认为会这样。话说，连她记不记得我都不清楚，绝对不会有那麽神奇的效果。」
「我知道你看过很多放弃钢琴的人，但他们是经过比赛或其他事情消磨而远离钢琴。雨不一样，我认为她是被迫放弃的，作为钢琴家，她并不是自愿让这个身分死亡的。」
「所以说到底，秋就是认为她还是当年的天才少女？」
「是的。」
她思索片刻，紧接着，便以不屑的态度瞪着秋。
「你想利用我啊？秋，原来是个坏人。」
不留辩白的空间，她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向远方，抬头能看见清澈的夜空点缀着繁星。
「我呢，是个专业的音乐家，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我不是谁的替代品，没错，我是因为憧憬当年的雨才进入这个世界，但并不表示我需要做什麽回报她的事。她消失了，就像天上那一瞬即逝的流星，很灿烂，但还是殒落了。」
语气不再温柔，她静静的陈述深沉的怒意。
「我啊，真的很喜欢她的音乐。可那又如何，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便不再重要，我一直想证明自己早已超越她，每天苦练十几钟头都咬牙撑过，可是呢，最後我得到了什麽？天才钢琴新星已死，乐坛再无她的踪影。」
对於努力面对钢琴的人来说，那些凭着天赋擅自放弃的人总是会让他们感到气愤，更难以容忍的是，当我们已经沉醉於她的音乐时，她却轻易撒手离开的背叛感是相当煎熬的。想到以後再也无法听到那沁人心弦，令人如痴如醉的乐音，心中那把怒火便油然而生。
更不要说因为憧憬她而进入这个世界的小彩，绝对是重大的伤害。努力追寻的目标突然成为绝响，再也寻觅不着。
肯定，无法随意的原谅吧。
「对不起，小彩。」
兴味索然的往後瘫软在椅背，看来小彩已经没有想说的话。
「我坚信，雨还是有一天，能重新站上舞台。」
毫无反应，她对秋的话几乎可以说是有听没进。
秋招手让服务生来到桌边，要了纸和笔。写上联络方式後，递向小彩。
「擅自对你存有不该有的期待，对不起。想想就能理解的事，我却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抱歉，因为我真的无法放下她不管，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没有办法想像，日後要我付出什麽代价都行，这是我的联络方式。」
秋起身，稍稍打理皱得不像样的衬衫，最後看了她一眼。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