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TEAR 淚光 — Abandon─04

正文 TEAR 淚光 — Abandon─04

「便当,你这手臂的边边可以刚好削去零点一公分吗?我刚试验,发现手臂和身体的接合处,缝隙太小,机关运行起来卡卡的。」刘昆山道。

另一位帮助刘昆山的学长洪士彰建议,「我看先不要削掉那麽多,先削个一半就好。」

「好,没问题,可是,老山,你能不要叫我便当。」

会被刘昆山取便当这个绰号,都是因为华园这两个字,学校附近有家连锁的华园烧腊便当,於是,这个绰号就在社团内流传开,不晓得之後会不会传到班上,真是讨厌。

我为了泄愤,故意叫他老山,没想到,他居然觉得这称呼不错,还听上瘾了。

老山两手一摊,「怎麽这麽说?便当可是个有内涵的东西,一个四方盒,组合千变万化,正如同我们正在研究的机关人偶一样。」

「最好是,你就继续胡说八道吧。」

虽然老山有些无厘头,不过,他的来头似乎不小。

其实做工艺最麻烦的是材料取得的问题,我平时在使用的木头,就是爸爸一位老友定期半卖半相送的,而老山要研究机关,就需要金属,那可比木头麻烦。

有次,我问他是怎麽样取得各尺寸的金属零件,他说他爸的工厂会帮他处理,我不禁感叹,果然有闲钱,才能赏玩不一样的东西。

机关术实在是很有趣的东西,我和两位学长正在反覆测试,想要让手臂流畅地动起来。仅仅是一条手臂,只要取得一点点进展,就足以令我们欢天喜地。

社内的楚明娟学姊却不认同我们,「做机关有用吗?这些动作我们人体就能够灵活呈现,美工社的最高目标,还是在表现我们心中的艺术。研究与试验,那是科学家的工作。」

这个问题要怎麽反驳都可以,很简单,不过,我很好奇老山会怎样回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楚明娟,就算是你画一幅简单的水彩画,你也要用到调色盘、水彩和画笔,而这些东西应该无法归类在你心中所想的艺术。可是,你敢说这些用具没有价值?同理,机关或许不是艺术,但我们在实践价值。」

楚明娟翻了翻白眼,摆明懒得理刘昆山,便甩头就走。

我不解,「老山,学姊怎麽会是那种态度?」

他也翻白眼,「因为她了解我,知道那一长串都是我瞎编的。想做一件事根本不需要想太多,我刚刚讲艺术、实践,根本是在硬找理由。」

「所以,老山你弄机关,只是无聊找事做?」

「你应该多了解我的过去,我以前就是在做偶,悬丝偶和杖头偶。我做的偶不是很漂亮,我操偶的技术也不行,实在有点惨。」

我疑惑加深,「那你为什麽不精进原本学的偶呢?」

「有的时候,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你唯有不停尝试,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

老山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大堂姊、筑幸与我的关系不正是如此?

我需要时间,时间会替我证明,谁才是我最想要在一起的人。

「但是啊,」老山的话还没讲完,「有的人浪费时间,还是会选错。」

「为什麽?」

「人不是完美的,所以才会犯错。」这一刻,老山变得非常稳重。

这天晚上,叔叔把我叫进书房,我还没进门,心情就不是很好。

他给了我一包用信封装的纸钞。

「华园,这是你爸爸给你的零用钱。」

果然被我料中。

我数了数纸钞,发现比上次多了几张。

我询问叔叔。

「哦,对,这包跟之前不一样,是三个月份的。」

「以前是两个月份一次,现在变成三个月份,从妈妈过世後,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叔叔,你呢,你见过吗?」

叔叔一脸愧色,「我见过,他有回来过两三次,但他要我一个人和他碰面,不要带你去。希望你原谅叔叔。」

「叔叔,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想问你,爸爸还肯见我吗?他为什麽要躲着我?」

叔叔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汗,「他不肯见你的原因,我想是见到你就会想起嫂子。」

我怒极反笑,「哈,这是什麽理由,我不是爸爸妈妈的爱的结晶吗?结果反倒因为这样,爸爸就抛弃了我。」

「华园,这不是抛弃,而是……受伤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消化自己的伤口。」

「可是,他这麽做反而会伤害到我。」为什麽一个人想要疗伤,却会同时伤到另一个人?这是如此奇妙。

我不免思考时间究竟是什麽东西,他可以帮助我这样懵懂的人来解除困惑,却也被爸爸当作逃避现实的藉口。

「我会再劝劝他。」

「没关系。叔叔,我能借用电脑吗?想写封信。」

「好,没问题,你是要写给丽馨?」

「是啊。叔叔,怎麽了?」

叔叔神色严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跟丽馨交往?」

「没有。」

「丽馨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叔叔身为过来人很清楚,那包含着爱意。你确定你们真的没有偷偷交往?」

既然叔叔看出点端倪,我也不好完全否认,「我们之间的确互相有好感,但是,还不到恋人那种亲密关系。叔叔,你是觉得我和堂姊在一起不妥?」

「不是,她是你堂姊,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哥收养,所以,有些亲戚不知道她和我们没血缘关系。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不反对,只是我们要先做点事前工作,你不希望其他人对你们两个指指点点吧?」

我尴尬,「叔叔我才刚升高中,要确定对象还太早。」

叔叔哈哈大笑,「也是,毕竟我们从小就很谈得来,一不小心对你的事就太过关心了。」

「谢谢叔叔关心。叔叔,其实对於感情,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好,你尽管问。」

我挠挠耳後,做了个稍浅的深呼吸,「叔叔,你觉得人的一生中,真的存在命中注定、难以忘怀的深刻恋情吗?还是说,平平淡淡产生的情愫,才是该好好把握?」

叔叔露出古装剧里,媒婆的肉麻表情,两颗眼珠灵活转圈,「华园,想不到你真人不露相,和不少女生都超过朋友那条线,我提醒你,可不要脚踏多条船啊。」

我叹气,苦笑道:「叔叔你胡说什麽,我没认识那麽多女生,就一两位而已,麻烦你认真回答,我挺苦恼。」

叔叔从胸前口袋取出眼镜布擦拭镜面,轻轻笑着。当他重新戴上眼镜後,双眼透出睿智的光芒,刚才搞怪的神态已然不见。

「老实说,我差点以为你在刁难叔叔,但我知道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个问题很难,我无法直接回答,拿婚姻来说,可以因为对方经济能力不错,因为对方个性和自己适合等,透过法律绑定关系、共组家庭,但恋爱不同。」

「有何不同?」婚姻不就是恋爱的终点?我被叔叔的话搞糊涂了。

「家庭要负担责任,有的人组成家庭不是为了爱情,撇除掉假恋爱,谈恋爱从头到尾就是为了爱情。你知道为什麽有人会劈腿?因为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吸引人的地方,所以,爱情真的存在?还是说是种错觉?你得自己分辨。」叔叔略用力地拍拍我的双肩。

我不免沮丧,叔叔讲了那麽多,结果,还是没有提供我一个明确、有效的指引。

和叔叔又简单聊了几句,我便找个藉口回房间了。

如果筑幸从此待在日本不回来,等到我大学毕业,我还会想去找她吗?就算想去,我愿意离开台湾,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吗?

而和堂姊在一起,先不提家族内那些老一辈会不会反对,我能彻底把筑幸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想起曾经我急欲想要让妈妈和她彼此见面认识,也无所不用其极讨好她母亲,那是我童年及青春时代的美好。

对筑幸试着放手,就彷佛要把那些回忆给扔到偏僻角落。想起筑幸和妈妈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的心就一阵一阵抽痛。

我无力躺倒在床上,侧着身子试着让自己舒服点,嘴巴一张一合地吐气,活像只被抛弃在陆地的鱼。

眼泪不自觉流出。

爸爸此刻一定在大海上遨游吧。

随着视线模糊,我的心被蓝色所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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