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缇雅与格沃的临时实验室。
因为许久不曾使用,很多设备都老旧了。
这里也不像有些恐怖电影里的实验室那样阴森,布满蜘蛛网和灰尘,因为天花板上的灯泡完美地履行它的职责。但它经过这麽久的时间可能也累了,一颤一颤地在闪烁着。
诺严在闪烁的灯光下有些头晕,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睫毛的阴影盖在黑眼圈上,歪着头打瞌睡。
但他睡不着,只能就这麽闭眼休息。
这麽多天的实验,就算他什麽事都不用做也有些疲乏了。
诺严的手被铁链反绑在一张铁椅上,脚被手铐铐在椅子上,裸着上半身,腹部插满了细长的塑胶管,塑胶管的另一头在他面前的机器上,那机器正源源不绝地灌输暗绿色的液体给他。诺严曾试着挣脱,但依他的力气也仅仅是痴人说梦,只能听见铁链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在这诺大的实验室尤为明显。
但有人打开了门,打破这一室寂静。
诺严竖耳倾听,那人走到他的面前,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端详他现在的模样,随後,冰凉的触感伴随着战栗从背脊传来,诺严察觉到他又在自己的身上做了什麽。
诺严蓦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身上又多了几根流着诡异液体的塑胶管。
他低头,看着那一头金发,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停下手,也抬头望着诺严。诺严的眼神空洞,望向他的眼里似乎包含复杂的恨意,却又有着一丝迷茫。
「嗯……精神似乎还没崩溃。」那人很明显地看到了,眼里若有所思,却只看了诺严一眼,手里继续动作,「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诺严知道眼前的人认为他脑袋已经不太正常了,才敢这麽肆无忌惮的自言自语,所以诺严也只是又闭上了眼,随他将自己的身体搞成什麽样子。
那人走了,不过诺严知道他还会来的。
又过了几天,身上的塑胶管像是藤蔓,就这麽缓慢地生长,汲取诺严身上的养分,将他的身体牢牢地圈住。其实就算没有铁链绑住他,他也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逃跑了。
他根本不能睡觉,每当他真的困到不行,就会被一道电流电醒,诺严甚至不知道那道电流是哪里来的,就这麽在极度困倦的意识里载浮载沉。
这是第几天了呢?诺严意识恍惚,脑袋乱成一团,晕眩的同时却又莫名的胀痛,已经不能思考了。
那道门又开启了,诺严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因为他晓得,只要听见这个声音,他就会遭受到比之前还要更残忍的对待。
他紧咬牙根,却不敢瞪视那头金发,只能恨恨地闭上眼,紧皱眉头等待那人带着手套的手,带给自己无尽的折磨。
那人却抬起了诺严的头,他语调清冷地说:「张开眼。」
诺严可悲地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反抗他的命令,他就这麽睁开了眼,看着那人一头金发,拥有极好的面容,诺严觉得自己似乎有在哪里看过这张脸,不过,他很快就不能思考了。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铁针,诺严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对方想做什麽,豆大的汗珠从诺严的脸颊滑落,就这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印子。
「怎麽还保有自己的意识呢?」那人眯着眼,很不可置信诺严在这麽多天的恶意催眠下,内心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坚持住,「那我可得下猛药了……今天是视觉,明天就是听觉,後天就该到触觉了……而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失去。」
开什麽玩笑?诺严震惊地睁大眼,这样还算个人吗?!
那人带着恶意的微笑,让诺严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把自己当作人在看了!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拚命的挣脱,那铁链却纹丝不动,只在他的手上摩擦出一道红痕。
诺严在脸上感到一阵刺痛,原来自己在激烈动作的同时,那人却丝毫不在意,捏着自己的脸,铁针就这麽在自己了脸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诺严感觉的出来,那道血痕在自己的眼睛下方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他的眼睛差点就瞎了,但更让诺严恐惧的是,眼前的人像是看见什麽不可思议的事物,嘴唇微张,嘴角渐渐转变成诡异的弧度。
那人用拇指指腹擦过那道血痕,诺严不明所以,却在他将手套上的痕迹拿给自己看的同时,震惊的张大了眼。
手套上的血迹,是暗绿色的。
他的血,怎麽会是暗绿色的?
那人将血迹抹在了诺严的脸颊上,他看着诺严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眼底毫无波澜,他说:「你看……你的血是暗绿色的,那就表示你的身体不论造多少新血出来,都会被转化成机器里的液体……就不要再挣扎了,放空自己的意识後,放弃一切吧。」
他的声音沉稳,听在诺严耳里却像是恶鬼的低语,那人一字一句,缓慢且清晰的说出诺严不想面对的现实,他说:
「你看你,现在还像个人吗?」
诺严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因为眼前的人完全不给他水和食物,只靠这诡异的液体吊着他的命,但如今,他却是连与自己身体的最後一点联系都感受不到了。
「啊……啊啊……」那声音带着暗哑,充分显示主人的心境正一一破碎,诺严不管不顾的开始厉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诺严发出凄厉的哀鸣,长久压抑的恐惧和不安混杂着深沉的恨意,在诺严的脑袋里炸出了绚烂的烟花,那火花一落地瞬间就变成了火舌,贪婪地将脑海中一切焚烧殆尽……他努力的想要厘清思绪,不让本能控制自己,在多天未阖眼的情况下,仍然是徒劳无功。
诺严的理智终於失控了,他翻着白眼,手冒着青筋,无意识地张开嘴巴大吼着,口水从嘴角滑落,想向身前的人狠狠咬去,恨不得将那人的血肉撕下一片又一片,以解自己多天来的乾渴和愤恨——
为什麽?为什麽?!自己明明早就已经死了,为什麽他还能够感受到这一切、为什麽还要让他感受这一切?!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但他更不想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下去——
诺严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着,下意识的就把记忆深处的名字给喊了出来,「到底是为什麽?!伊泽——」
铁链将诺严的手腕以下的部位全都勒成了淡紫色,他却浑然不觉,死命地挣扎,像只野兽般地察觉不到疼痛,只懂得将眼前的东西全都咬碎。
伊泽的瞳孔映照着诺严的模样,要说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但要是因为同情就让所有事情都功亏一篑的话,那麽可笑的就不是诺严,而是他了。
伊泽的眼眸泛着冷冽,手里的铁针愈发接近诺严的眼珠,他轻笑,「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诺严还在剧烈反抗着,使得伊泽很难对准,他用力地捏着诺严的下巴,逼着对方与自己对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诺严不是第一次见,但现在却突然让诺严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背脊冒了上来,反抗的动作停了下来,诺严的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哀求。
「就算是野兽也懂得危险……你真聪明。」伊泽的语气带着赞许,「现在,睁开眼看着我,等到我让你闭眼再闭眼,听懂了吗?」
「啊、啊啊……」诺严想说不要,但打从心底的恐惧让他突然忘记了怎麽说话,而他的身体也无法反抗伊泽的命令,因为诺严的浅意识非常的害怕他。
「别害怕,」伊泽笑眯眯的,「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痛。」
随後,他无视诺严哀求的目光,就这麽让他丧失了视觉。
伊泽的手很稳,笔直地往诺严的黑眼球刺了下去。
的确不会痛,但失去了视觉後,诺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他甚至得要伊泽一天打了好几支镇定剂才能冷静。
诺严发现,不论他作出一副讨好的样子,还是狂躁的不配合实验,他都不能睡觉,一切的一切只能靠他那坚韧的毅力苦撑着。
诺严咬着牙,他不能完全的疯掉,不能让伊泽称心如意……
那道门又开启了……诺严脸色狰狞地又想往前扑,铁椅是固定好的,他当然没有移动半步,只有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隐隐作痛,而伊泽恶魔般的低语又在诺严耳边响起:
伊泽看见诺严这副模样,笑语盈盈的说:「准备好了吗?今天要让你丧失听觉喔。」
诺严想问伊泽为什麽要这麽折磨他,但他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几句无意义的嘶吼。
「只要你乖乖地疯了,其实我可以不用做到这麽绝的,毕竟你是诺穆先生的孩子,唉……」伊泽目光和蔼地看着诺严,拍了拍他的头,「不过别怕,你遭受到的一切都不会在你的身上显现出来,我会帮你治好的。」
「毕竟你还要帮我跟拉克丝带话,不能让你这副丑陋的样子吓着她啊。」
这是诺严,第一次听到拉克丝的名字。
伊泽的目光一黯,语气苦涩,「在这里这麽久,我有点想她了……」
诺严只觉得可笑,他的心理早已扭曲,他下意识地认为,能被恶魔惦记上的人,多半也不是什麽好货!如果他大难不死的逃了出来,他第一个要干的事就是跟这两个人同归於尽!
伊泽整理了一下诺严身上的塑胶管,有些因为诺严的动作已经歪斜,液体从中露出来了。
看着诺严异常安静的样子,让伊泽微微侧目,可他只是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实验器具,才又离开了。
而诺严,也在今天失去了听觉。
他连下次伊泽进来的时候,都察觉不到了。
这一切,都只是个恶梦的开端而已。
*
诺严猛地一震,随後痛苦的摇了摇头,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他的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这些往事,那时的恐惧仍令现在的他瑟瑟发抖。
诺严靠在门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他冒着冷汗,任由回忆将他伤得遍体鳞伤,因为他知道对抗恐惧的方式绝对不是不去想它……
正视自己内心的怪物,因为勇气与恐惧如影随形。
诺严忘了是谁说过这句话,但他一直将这句话奉为真理。所以他会感到害怕、不安,但也会因此感受到自己的勇敢、果断。
诺严深吸一口气,使自己的心跳渐渐和缓,他再一次看着门内的人,神色复杂,他走到楼下,让张叔上去看着老头,别让他做什麽傻事。
张叔点头说好,但随後又为难地问:「那您怎麽办?」他是少爷的管家,而且老爷现在也不希望别人去打扰他啊……
诺严冷冷地回:「凉拌。」
张叔傻傻地又问了一次,「是……?」
诺严疲惫的揉了揉眉头,「没什麽,我自己回公司。」
自己也算摸鱼了好几天,不赶快回去的话,指不出那群人会给自己出什麽乱子。
还是趁早回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