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时间再怎麽流逝，树的生命总看不出太多改变，曾经的那棵树依旧摇曳，两人在树荫下躲着，享受着自然凉风，暂时避开园游会的吵杂。
当当当的钟声响起，李青青怀念地笑了。
从前听到钟声只会郁闷，因为待在课堂上从来不是她最喜欢的，每每托着下巴神游时，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拔了翅膀的鸟，只能从书桌上看着天空。然而有天不再被困住，能自由翱翔时，才发现自己不如原本所想的，可以飞得那麽顺、那麽高。一阵雷打下来，她就动弹不得了。
「我其实有点慌。」她沙哑地说，「如果不打球了，我还能干嘛？从小到大，我唯一会的，只有打球，如果再也不能打了，那麽我……」
「那就去教人啊。」
「谁要给我教。」
「我想想，也许是羊啊、鸟啊还是你的同类之类。」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他便捧住她的脸，直直地盯着她。
「李青青，不要害怕，一旦害怕了，连一个小山坡，你都会觉得爬不过去。」
明明他是在替她打气，但看着他贴得这麽近，让她紧张地无法好好抬眼。
「是李青青！」一个国中女孩忽然大叫着，「李青青耶！」
差点就要发生化学作用的两人，再次装没事分开，李青青看着女孩兴冲冲跑过来，手上还抱着篮球。
「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以後我一定要变得跟你一样厉害！我现在也在校队里训练喔。」女孩剪着一头短发，稚气的脸庞，有着不输大人的坚毅。
「可是我一点都不厉害啊，我受伤了。」
女孩愣了愣，「谁都会受伤啊，我半年前出了车祸，你看。」她拉开运动裤，左小腿有着更长的伤疤。
「我啊，其实到现在还是後补，但我相信只要努力，有天一定会跟你一样的。」
温尚之抓准时机，抛砖引玉，「你没想过要放弃吗？」这女孩来得太巧了，一定能给她不一样的想法。
她垂下头，「有啊，尤其是看着大家都在打球的时候，羡慕又害怕，可是还没到尽头，谁知道结果会不会变呢？」
「陈子宣！你在那干嘛？要走了啦。」
「我的朋友在叫我了，掰掰。」
李青青望着那充满干劲的孩子离开後，沉默许久。内心的乌云一点一点地散去，那份她所遗失的纯真，也一点一点的回归。
作梦的纯真。
成为了大人，一不小心就被这世界给逼得，忘了要单纯的作梦，因为当梦染上了现实，初衷也会跟着消失。
「她忘了带走篮球了。」李青青看着地上的篮球，拿起来拍了几下，「温尚之，ＰＫ？」
「还来？你别运动过量，明天吧。」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到教学大楼，再走到以前的三年二班。
「温尚之，你这样老牵我，是牵什麽意思？」
他答非所问，「跟你说个故事吧。」
「什麽？」
他用着温软的语调，像在跟孩子们说故事般，慢慢勾勒起童话般的世界。
「从前从前，有只聪明的兔子，兔子本来都只待在兔子窝里，日子非常无聊。直到有天看到一只傻牛，勤奋地在田里追着永远也追不到的蝴蝶，没有一天懈怠。兔子决定跳到牠身上，想看看那是什麽样的风景。就这样傻牛带着兔子在艳阳下奔跑，在草丛间冒险。直到有天兔子才发觉，牠其实不在乎风景好不好看，牠只是着迷傻牛的傻劲，着迷牠的一切。」
「喔、原来兔子喜欢那只牛。」她傻愣愣地跟着附和，这才惊觉不对。
温尚之拿出事先藏在讲桌旁的吉他，轻轻弹奏起，只属於他俩的歌。
「那天你和我／那个山丘／那样的唱着／那一年的歌」
「傻牛，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一曲完毕，他告白的表情，被她眼中的泪水给模糊了。真是狡猾的兔子啊，连告白都要抢先她一步。
「温尚之，你回来得好慢。」
「对不起。」
「我都以为我要忘记你了。」
「对不起。」
「不能打球的时候，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对不起。」他缓缓走近，靠着她的脸悄声说完，柔软的吻落在被泪水染湿的唇上，如同初吻，一样又苦又咸。
不同於少年时的蜻蜓点水，他一点点地深入，一点一点让泪水融入糖蜜中，她才知道，原来吻真的是甜的，甜到不可思议。
他轻靠着她的额头，「我的牛，不哭了？」
她双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主动地再次覆盖他的唇咬了两口，然後在他耳边低喃，「温尚之，我也喜欢你。」
原本克制得很好的温尚之，倏地脸色刷红，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做很犯规。
「大会报告、大会报告，三年五班温尚之、三年二班李青青，听到广播请立刻马上，到体育馆集合。」严天辰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两人相视一笑，这次从牵手变成十指紧扣，谁也没想再放开谁了。
来到体育馆，原本昏暗的灯光忽地打开，整个体育馆已经挤满了学生，舞台上，蔡益德竟然当开场唱起了歌，这才明白他们几个人各自都准备了表演，要完整复刻那一年。
「你那年怎麽会想当班代啊。」她好奇地问。
「因为我知道，堂堂青哥一定会在高中最後一年被推举为班代。」
「所以你……」她从他眼底看见了狡猾的笑意，虽然心机，但她喜欢这样的心机。
「接下来，《Jeunesse》特别限定走秀开始！」节奏的音乐放出来的同时，夏雪穿上可爱的澎澎洋装自信登场，马上让男学生们喊着好可爱。
「是夏雪耶！没想到有她！太豪华了！」
紧接着夏雪出现的，是让人跌破眼镜的白竹雨，她穿上一身海蓝色的连身裤，李青青马上想起，那是严天辰在毕业前拿去比赛的衣服。穿在白竹雨身上，就像量身定做似的，比任何颜色的衣服都还要适合她。
「严天辰那家伙，难道没发现吗……真迟钝耶。」她喃喃。
「嗯？」
「他一定是喜欢竹雨吧。」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不管他喜欢谁，今天，我不想听你谈论别的男人，今天是我们的日子。」
她紧张地又脸红了，乾脆把脸塞在他怀里，「别再撩我了，我投降。」
「呵。」
复刻园游会在经历了表演後也已是下午，两人偷偷离开学校，一起坐在麦当劳面窗的位子吃着薯条。
「我想好了。」李青青忽然认真地说，「我会重新开始训练，如果还是没办法，就去教小学生打篮球，反正我这辈子只想靠篮球吃饭，总会有办法的。」
「这样不好吧？我可是身无分文的跟着你了，会不会饿死？」
「谁让你要把钱都捐出去，活该！」
「好吧，我只好继续写牛赚钱了。」
「……」她瞥了他充满戏谑的脸，「我脚痛了，等等背我回家。」
温尚之一愣，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皮笑肉不笑的捏了捏她的脸，「好。」
「嘿嘿。」
背着大个子走在路上，很是显眼，但这次李青青总算听到不一样的耳语了。
「哇你看她男朋友好厉害，背得脸不红、气不喘。」
「真的欸，是我一定没办法啦，长这麽大只。」
「不过他女朋友是男生吗？愈看愈帅耶。」
「唉……」李青青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说她的评价总算改变了，怎麽听到最後还是一样。
「哈哈哈哈！」温尚之忍不住笑起来，「别人看你是男是女不重要，因为你是我的。」
她本来还有点不习惯他这样直球的宣示主权，但多听几遍之後，好像还不错。
「不对啊，怎麽会不重要呢？讲得好像我就算是男生，你也没关系一样。」
「……」
「你干嘛不回答？不会真的这麽想吧？温尚之！」
他抿笑不语，忽然觉得，这些年来的痛苦有撑过，真是太好了。
「李青青，以後我们每天都一起打球吧。」
「好啊。」
「不会让你喔。」
「谁让谁还不知道呢。」
「你怎麽还跟小时候一样幼稚。」
──青春也许会逝去，长大也许会失望，但只要能找回初心、找回那份纯真，就还能再为人生努力下去。如果身旁刚好还有你，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