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签约，我完全不敢正眼对上宋大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不敢看他，却期待他跟我搭话，和我聊一些无关工作的事，例如关心我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今天天气不错啊、又或者问我为什麽改变主意……诸如此类，什麽都好。
但他没有。
确认完合约内容，我签名，他签名，结束。
宋大翔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我也始终保持沉默，彷佛我们签下的是决裂的契约。
为什麽？就因为我吐在他身上？
但我是被棒球打到啊，脑震荡耶，又不是故意的。
「路士怀。」
「嗯？又想喝咖啡了吗？」小路不知何时已经摊在沙发上玩手机，「不行喔，你不可以再喝了，方菲交代我一天只能让你喝一杯，但你这几天严重超标了。」
「你觉得我该去看看吗？」我小小声地问。
小路安静了三秒，接着像只虾子迅速弹起身，让人不禁赞叹他的好腰力。
「去！」他指着门口，要我立刻出发。
当初小路来应徵助理，我应该问问他是不是身怀某些特殊才艺，像是催眠术之类的，因为等我回过神来，重新感觉到心跳扑通乱跳时，眼前就是气派的S台大楼门口。
我深吸口气，走进电视台大门。
S台是个面向广泛的媒体集团，举凡戏剧、电影、综艺、新闻、电视购物……想像得到的影视内容，S台应有尽有，而我踏入业界的第一出戏剧，也是与S台合作。
S台这麽大的集团，最不缺的就是资金与人才，这也是宋大翔找上S台的原因，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证明自己，而一个好的制作人能让一切事半功倍。
搭电梯上到戏剧部门的楼层，我和秘书小姐打了招呼，顺便探了一下口风，小路的报马仔讯息来的即时，宋大翔还在总监办公室里开会。
「不好意思，温编剧你不可以……」
见我直闯办公室，秘书小姐吓出一身冷汗。
我作势让她放心，一边马不停蹄地前进，尽管我心里根本没底。
「张总监，这和您当初说的不一样，这出戏……」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没说我不投资。」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但我後来仔细想过，与其匆促上档，倒不如慢工出细活。你想，好不容易拿到温编剧的剧本，要是欲速则不达就不好了呀。」
宋大翔沉默了一会儿，「可我也和您说明过了，我没有太多时间。」
「小老弟，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啊。」
可恶，现在进去一定很尴尬。
我咬紧牙根，硬逼自己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
「张总监。」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率先微笑致意，「好久不见。」
张总监惊讶地瞪大眼，「温编剧！」
一旁的宋大翔抬起头，他看着我，完全面无表情。
不得不说，那让我有点紧张。
「不晓得两位介不介意我一起加入呢？」我问，笑得很是专业。
「当然不会！」张总监邀我入座，「欢迎、欢迎，坐坐坐。」
我迟疑了一下，空位紧邻着宋大翔。
「不好意思。」我坐了下来，他没说话，迳自往旁边移了移。
「温编剧今天怎麽有空来啊？不是在忙新剧本吗？」张总监笑着，按下分机请秘书小姐再送一杯咖啡进来，「我正和大翔说，要好好筹备你的新作品，我一定会召集最好的剧组团队，参与演员也不用说，绝对会是最顶尖的卡司阵容！」
「谢谢张总监如此看重我的作品，果然和您合作最让人放心了。」我笑着道谢，脑袋如火如荼地快速运转，「可是，空下来的档期怎麽办呢？不是说原来的接档戏暂停拍摄了吗？」
「那个啊，随便找几部戏重播就好了啊，小事！」张总监挥挥手，不当回事。
「可是……」
「张总监，我不建议您这麽做。」宋大翔插话，态度强硬，声音也异常严肃，「据我所知，S台近几年在周五时段重播旧节目，已经造成观众不满，倘若连周日偶像剧的黄金档期也重播旧戏，恐怕会重重打击S台的形象。」
我不晓得在我还没来之前，宋大翔和张总监是怎麽谈话的，但依我对张总监的认识，他虽然为人海派大方，却极为刚愎自用，很多建言都必须拐好几个弯，委婉再委婉，才不会惹得张总监不开心。
而宋大翔的「进谏」俨然太过直接，一脚踩上张总监的地雷。
「⋯⋯大翔，你这是在指导我吗？」
宋大翔愣了一下，彷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
「不是的，张总监，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