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考结束後，很快便迎来了集训。
「拦网练习，开始！」
才刚进到集训期间借用的体育馆，教练立刻不手软地开始丢出训练项目，有些人不免俗地悄悄抱怨了几句，不过我倒是没什麽想法，毕竟大赛将至，教练会严格点是预料中的发展。
跟着做了好几回的搭档拦网，熟悉的训练强度令我忍不住想起国中时期，相似的环境、一样的网高，不同的是我已经能够跳得更上去一些了。我聚焦在下一次的目标高度，心底有股骚动逐渐涌出，流汗的感觉使得一切更加真实。
我享受着这样的时光。
而之所以还能再次站上这里，全部都是振文的功劳。
尽管我还是不清楚他入队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因为上次他在醒来之後马上又逃得远远的了，在那之後的某次机会也只得到『他没有在生我的气』这个答案而已，其他的依旧是不了了之；但是，是振文让我能够重新接触到排球，这仍然是抹灭不去的事实。
将举过来的球猛力朝斜对角扣了下去，我暗自下了个决定──在集训的期间，一定要再找个好机会和振文认真谈开。
「好，各位，从今天起我们就住这里喔！」
结束第一天的训练，队长带我们来到馆内的地下室，同时如此宣布。我们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涌现了不小的骚动，甚至有人直接嫌弃地嚷嚷出声。
「不要抱怨了啦，赶快动起来、动起来！」队长白了我们一眼，把背包随地一放後拍了拍手，「家均、劲扬、小吉，你们铺一下床垫，OK？」
「好──」
「大可、小甲，麻烦用一下被子。欸，其他没事的，看能帮什麽就帮什麽啊！」
「是──」
被一一点到名的人开始动身照办，每个人嘴里念着的除了嫌弃之外还是嫌弃。我放下行李，看到振文和宇豪正好也在放行李，於是先行一步来至充当床垫的巧拼堆前，拾起两块等着振文。
宇豪很自然地走到另一堆拿，因此振文是非得来我这边不可了。当我正想递给他时，他却直接从下层另外再抽出两片来，而後笑着和宇豪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铺床。
我默默拎着手中的巧拼走到行李前，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想到正好见到他们把床拼成了一块。
我立刻丢下板子、不悦地快步来到他身旁。
──摆在一起就算了，有必要黏在一起吗？
我本想冲口说出这句话，但在俯视振文动来动去的发漩之後，不知怎地便怒气全消了，最後说出口的只剩下一声不自觉压低的轻唤。
宇豪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悄悄也把目光投向振文，然而集焦点於一身的他依旧低着头在弄床垫，明显就是装成没听见的样子。虽然大可以直接扳住他的肩膀、逼他面对我，可我并不想将他逼得太紧，毕竟愈是逼近他愈会逃走，因此只能暂时先撤回自己的床位。
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行李，不时抬头远望他，寻找能够再度接近的时机。
「好嘞──洗澡罗！」
过没多久，队长大声宣布淋浴间的解禁，接着便一马当先往外头冲了出去，其他人纷纷吵吵闹闹地跟上，见状，我放慢取出棉被的动作，瞥向还没离开的振文。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再来只要抓好走过去的时机点就行。
就在我还在思考之际，一声低呼突地响起，我抬头一瞧，发现振文正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似乎是绊到了自己。
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你还好吗？」
他马上挥开我扶着的手，一跳一跳地起身，同时拉远距离。「啊……没事。」
我盯着他默默搔起头的举动，决定趁他不知所措的时後稍微强硬点：「没生气又说我烦？」
他似乎吓了一跳，紧张地朝我笑了笑，「……随便说的啦。我是没觉得你烦，只是想要……训练自己独立。」
「独立？」
我快步来到他面前，无法置信地瞅着他──什麽独立？为什麽突然这麽说？是不再需要我的意思？
他顿了下，接着缓缓迎上我的目光，「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吗？」
我猛地一愣。
什麽……女朋友？
突然之间，我想起林莉琪时常会来找我的事，也许曾被他撞见过几次，再加上班里有些人胡乱的造谣他可能也听过，这麽推算下来，他应该是误会我和她的关系了。
但是我并不打算做出纠正。
一旦解释，势必要把她其实喜欢的是他这件事也讲出来，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虽然不清楚理由，不过一想到他在知道後说不定会对她产生好感，我就浑身不对劲。
──还是说，他那麽拚命躲我、现在和我讲这些，全是因为……他本就喜欢她？
我抿起唇，突然冒出的念头令我一时间感到心塞。
「所以你最近就在想这些？」
压下失落感，我急切地追问。他别过头去，半晌又转了回来。
「对啊。不然呢？」
但他的神情告诉我并非如此。
慌张的情绪霎时窜遍了全身上下，我想再开口问点什麽，脑中却只有空白一片，我看往别处，抑制住胸口莫名的燥热，而後重新看进他的双眼。
「……你是我弟。」我用力挤出声音，伸手搂住他，「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你。」
我倾尽全力想传递出想法，最後却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焦躁、我不解，只能眼睁睁目送振文再次推开我并且离去，然後一个人赌气似地把自己的床垫拖到那两人中间隔开。
我知道这举动不过是幼稚的自我满足，但我害怕我们的距离会不断地拉远。
接下来的几天，振文乾脆完全无视我，训练期间、休息时间、还有集合的时候，只要我一靠近，他马上就会去找人搭话；但一到了晚上，由於我每晚都会挪床到他和宇豪之间，他没办法像白天时那样忽略我，所以多少能够说上个一、两句。
不能说我很满意现状，但就目前我们的情况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嗡──」
洗完澡回到床垫上，放在上头的手机刚好传出震动声，我瞧了个舒适的姿势并滑开萤幕，讯息框立即跳了出来，仔细一看，是林莉琪传的。
『集训得怎麽样了？累不累？一切顺利吗？』
我叹了口气，尽管字面上来看是再关心，但我很肯定她等等就会把话题拉到振文身上。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我打算简短回几个字就好，让她自己知难而退，最好是直接死了这条心。
「在看什麽？」
讯息还没传送出去，振文的声音突然自头顶传来，我惊慌地坐起身，同时把手机关上并放到身後。
「干嘛，不要看。」我扳起脸孔，其实只是给自己时间镇定。
振文看起来被我吓着了，他尴尬地移开视线，牵强说了两句就不再说话。我抿起唇，他刚才似乎是想努力尝试和我搭话，我为了掩饰而装出来的态度让他又退缩了吧。
果然是个胆小鬼，可是胆小得……令人不住地揪心。
「我不是在骂你。」
这次我放软了声音，尽可能放松自己因慌张而烦躁的情绪。闻言，他冲着我一笑，许久未见得开心笑靥令我怔忡了下，他接着侧卧下来、抬眼仰视着我，像极从前亲近我时的举动，我正想说些什麽，没想到他一开口又是提林莉琪。
我讨厌听他喊她喊得这麽亲密，但现在涌出的更多是紧张。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瞥到之前的纪录，又或者是会一直问下去、最後察觉到不对劲之处，两边的可能性都让我无法直视他单纯的凝视，於是我别过头、烦闷地弄起行李。
「你会这麽紧张，应该是因为……很喜欢她吧？」
振文的音调听起来有些消沉，这点令我心慌──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可是她『在和哥哥交往』的缘故吗？
我想问清楚，又怕会牵扯到整件事的真相，只得继续沉默地任他解读。
「……放心啦。」片刻後，他拍了下我的手臂，我看了过去，就见到他努力撑起的笑容，「我们是好兄弟，不会跟你抢的。」
他勉强自己的模样让我心头一紧，我挣扎地揣着手中的衣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能回应什麽？坦承一切的真相吗？
但在坦承之後若真是我猜测的那样，我真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愈靠愈近、甚至是在一起吗？
我用力抿住唇瓣，感受着心口上被振文轻拍的那一下，难以名状的情感不停在体内盘旋。
烦躁地侧躺下来，我索性阖上两眼，不想再去思考什麽，任由四周的嘈杂此起彼落，就算感觉到振文无声的视线，我也选择忽视，就怕等等回应他之後会忍不住失控。
我想他大概无法理解我奇怪的行径，可即使他现在想和我谈，我也不会理会。
他难受的表情，我不想再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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