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OT】等天之歲 — 第十六章 红枫的过往

正文 【POT】等天之歲 — 第十六章 红枫的过往

赤媚火红将层林尽染,裹挟着早秋清凉的风吹落第一片柳叶。通往青春学院高等部的行道两旁开始有了萧瑟的味道,落叶在日渐稀落的鸟雀声中打了个旋儿,和着微风涤荡一阵儿轻盈,款款落下。

菊丸无意识踩上一片枯叶,发出喀喇喀喇的脆响,秋风撩拨衣衫猎猎起声,扰乱额前零零碎发,却挡不住少年独有的热情。

“不二不二,听说冰帝的那个迹部正式宣布退部了!”

“嗯,我听阿乾说了。”

身旁的少年轻轻笑着,微侧身聆听对方热切的尾音。

“哎!乾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我以为我的消息很早了啊……”

“是很早呢。”

看着红发的男孩儿忽然一声怪叫,不服气的撇撇嘴,不二忍着笑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这还真不能怨菊丸知道的太晚,迹部退部的事也就发生在昨天部活结束,据乾贞治口述,应该是临近傍晚,例行训练完毕后他们如往常一样集合,迹部还是那副君临天下的样子,微仰着头,嗓音低沉却富有磁性,他以惯常的口头禅开始,退部仿佛只是捎带,他指着忍足说这就是下一任部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就连一向精明的忍足侑士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没想到是迹部最后一个赛季。”菊丸歪着脑袋感慨,“话说迹部一路优胜完全没有败绩,结果却在不二这里跌了个跟头,他一定超级不服气啊!”

说着就扑在不二肩上。

“是吗……”

不二若有所思的应了句,在菊丸毫不犹豫回答了当然后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既然英二说是的话。”

“菊丸大爷的判断当然不会错!”

他们一路笑闹,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化学老师揣着课本煞有介事的走上讲台,滔滔不绝的将几个化学键讲得玄乎,台下不二听着索然无味,遵从本能将笔记写的整齐,思绪却徘徊在之前与菊丸的对话上。

他挥舞着胳膊状似十分解气的对不二宣布迹部的不甘,然而对于不二来说,这的确难以理解。刚刚过去一个月的赛季中,迹部的表现实在可圈可点,尤其还是在他离开训练场已久之后,能够以那样的状态重返赛场,可想而知私底下也是付出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不二想,迹部甚至战胜了曾经打败过他的白石,那不是一般的对手,白石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绝不是个以临近赛季才进行紧急加训的人所能轻易战胜的对手,可迹部做到了,并且这样优秀。

迹部有什么理由感到不甘呢?他只是输了一场——一场并不会改变最终结果的比赛。

『迹部会觉得不甘心吗?』

私觉有理有据却仍然犹疑着,不二并不清楚他这样提问的初衷,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

想要了解……

「我想会吧。」幸村斜靠在教室后的墙面上,只微微看了眼不二,就将视线投向校园红了半边天的枫树上,极致而妖艳的火红醒目的占据了全部视野。

无法移开视线,「我没有输过,所以不是很清楚赛场上的不甘心究竟到何种程度。」

不二刚想打趣还是我们家精市厉害,可话语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听到幸村还在继续,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目光遥远空灵却没有焦距。

「曾唯一一次感到不甘,是在他们离开我的时候。」幸村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二慌忙转身去看幸村,日光映着枫叶红穿透幸村透明的身体,在雪白的墙壁上闪着微亮的光。不消思考,不二也能明白幸村话语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他想出声安慰,只是搜肠刮肚所能想出的词汇似乎完全不适用眼前的情况。

幸村不需要安慰。

幸村其实需要安慰。

两种想法在脑海激烈碰撞,关心则乱的心理状态没能让不二立刻注意到,对于死而复生沉寂了太长时间的幸村而言,也许现在,他需要的更是一个可以倾吐,可以将掩埋在心底的不安道出的机会。

「柳是第一个走的,然后是仁王,那家伙化妆成敌军,替了他们的哨兵,企图悄悄放我们离开。」

幸村垂下头,唇边的微笑浅的看不到弧度,「不过越境时,我们还是被发现了……仁王被他们围在中间,只要任何人随便开一枪,仁王根本活不了……那时候,真田发疯似的想去救他,但被我拦住了。」

「其实我觉得我不应该拦他,那样的话,真田也许不会死在我身边。他是一个好副将,可惜在他生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不二从没有见过幸村原来也可以这样滔滔不绝——多数女孩儿偏好研究颜色与性格游丝般的弱关联,不二一向对此不置可否,可第一次,他觉得也许笛卡尔是对的,存在即合理,看似无厘头的关联有时候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合理性,比如幸村,强大与柔软并存,坚定与温和共生,就好像一朵盛放的紫罗兰,当你看到他,亲近感与敬畏心便一同油然而生,神秘和坦诚都是他的代名词。

幸村很神秘。

这不假,他的秘密总好像几辈子也说不完,每当不二以为他更加了解幸村时,他下一刻所流露的情怀总有一瞬间让人惊讶。就好像不二曾认为那场致命战争对幸村而言,已经是可以放下的过去,他可以每次触碰到那道伤疤时轻轻微笑,坦坦荡荡说这没什么。

只是原来——他亦可以如现在这般,怀念中饱含着痛苦却狠狠压抑的神色,忘乎所以的倾吐。

「真田是个傻瓜,这话是柳私底下悄悄告诉我的。他后来说,真田其实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同意他的前半句,只是后半句我到了他临别时才明白过来。」

「那家伙真的很自私啊……」

幸村很坦诚。

无论什么问题,他从不隐瞒也从不欺骗。幸村的过去似乎很简单却也很复杂,不二曾感慨他英年早逝,将生活过得太梦想,他的前一半儿人生只有网球,后一半儿人生却只有飞行,这的确过于单调。

可细想也很复杂,他的网球生涯终止于一场要命的疾病,往返于赛场与医院之间痛苦而跌宕的心绪大概是任何普通少年所不能理解和坚持的,他忍受着,走下来,直到临了的宣判。

而组成他生命另一半儿的飞行又终止于一场要命的内乱,他所信任和忠诚的国家或者组织承诺的救援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到来,他失去了他的伙伴,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只是在挣扎的死亡尽头,他也没明白这究竟是临阵倒戈的悲哀亦或是从最开始就设计好的遗弃。

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他看不到结局,也不再关心它的兴衰。

对于这令人绝望的命运,幸村对他没有过任何避讳,他轻轻笑着,像诉说一段悠久的往事缓缓道来。

「他带领最后一个班的士兵留了下来,叫所剩无几的护卫队送我离开。你说他是不是很自私,也很过分?他不忍心看到我的离去,却笃定我能承受他们的离开……」

「可我还是走了,真田比我固执,他说能够使他活下来的那个人已经死去,却说我可以找到后半生支撑我存在下去的另外一个人。不过我当然很快验证他的话根本不可相信,我们找到隐藏的飞机,深夜起飞,还没飞出几里,就被敌军发觉,坠机来得很突然,可那一刻我却觉得终于解脱。」

「我的一生曾有过两个梦想,一个是打一辈子网球,一个是飞遍世界各地。」

可他们一个都没来得及实现。

「大概这就叫做……不甘吧。」

不二忽然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好像所有负面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挤在心尖无法释放。他分明只是一个听众,歪倒在沙发一隅听电视机里的说书人将故事讲的感人至深,身旁的姐姐或者妈妈大概会被感动,然后稀里哗啦的哭着流泪。

是不是幸村的讲述技巧太高超?他陷入从未到过的未来世界,郁郁葱葱的丛林似乎就在眼前,他看到隐匿在丛林里的战舰,看到幸村带着他的护卫队匆匆从眼前走过,看到他们飞上云端,而不远的前方,却是敌军的侦查营。

他恨不得冲过去拉住幸村说你别去,说你再忍忍,说也许救援只是迟到的太久太久。可他的喉咙干涩,所有话语卡在嘴边又酸又苦。

耳边传来焦急的低语,不停念叨着他的名字。不二微微蹙眉想说别吵别吵,他看到幸村正要飞往敌军的陷阱,心脏已经悬在嗓子眼。

胳膊被猛然一拉,又一声尖锐而嘹亮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所有幻象一瞬消失,幸村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他眼前,瞳眸溢满担忧。左边菊丸神色焦急,一面向他打眼色一面却欲言又止。

不二眨了眨眼,思索菊丸好像本是坐在他的右边,这么一来,才发现他竟然保持着转过身的姿势,兀自出神了好久。

“不二周助!”

化学老师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不二觉得他似乎已经看到老师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直发有生出小火焰的苗头。他想他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这不能怪他——他只是想知道不甘的感觉,可幸村告诉给他的太深刻,无法理解,亦无法掌控……

“抱歉。”

最后,不二只能低声道,化学老师不会相信鬼魂在他的身边飘荡,更不会相信一个鬼魂口中沉重的未来。

只是不二却无法不去相信,所以他苍白的笑了笑,“我想去一趟保健室。”

没等老师同意,不二骤然起身,座椅嘶啦发出一声尖叫,背影淹没在亮眼的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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