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金龙皇陛下。」
蚊蝇一样烦扰的叫唤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路易的神思自远方飘回，抵在耳边的手指放下，换了个姿势拿起面前的茶杯。
精致的银器在他宽阔的手掌中显得份外小巧，彷佛一用力便会化成粉碎，但他拿起杯耳的动作足够优雅灵巧，将烫金的杯缘凑近唇边，轻轻呷了一口香醇的红茶，才缓缓地张开口。
「人族的茶还是很不错。」
伫足在花园人类的使者松了一口气。
见气氛稍缓，身为最年轻的长老，向来负责与人族交涉的白龙法特，对路易说。「陛下，鉴於婚礼的日期已经定好，人皇的使者希望陛下能抽空接见人族公主，与她陪养一下感情。」
「没有必要。」路易摇摇头。
人皇的使者努力不懈地向他进言。「金龙皇陛下，丹妮丝公主是人皇陛下的血脉，诗人都为她的美貌惊叹，大陆流传颂赞她的诗篇，她的美丽堪比日月，她的歌声像黄莺一样动听，她的智慧令人惊叹，她是我们人族最美丽的金蔷薇。」
「你的说话……」路易在茶杯的边缘上随意地叩动指头。「只要更换几个字，就和之前十九次一样，亳无新意。当然，这不是你的过错。漫长的生命，有时候就代表要忍受重覆。」
「……」使者的脸色无法掩饰地变得尴尬。
「放心！丹妮丝公主将会以龙皇未婚妻的身份暂时留在金宫。」路易对他露出笑容，那张天生英俊而豪迈爽朗的脸孔，只要一笑起来便阳光普照，充满真诚。
使者明显松了口气，路易紧接着说。「我需要你向人皇传话。」
人族使者赶紧弯腰答应。「陛下请说。」
路易放下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茶杯，神色认真地张开口。「距离签定三界和平盟约的日子已经千年，盟约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我想在今次的婚礼後厘清一切。」
他无视四周一张张震惊的表情，一字一字地接下去说。「一千年过去，人族始终无法达成盟约的基本条件，於我看来盟约已经再无继续下去的意义。」
「陛下。」人族使者紧张得上下咽动喉头，勉强开口。「我们尊贵的人族公主已经身处龙岛，只要你肯给机会，公主殿下一定能满足你的要求。」
「满足我的要求？」路易好笑似地摇摇头。「如果你是指她能够生下我的王储。我实在看不出在连续失败十九次之後，她有什麽成功的可能。」
「丹妮丝公主会成功的。」人族使者咬牙道。「一个带着龙神与人族血统的皇子将会降临，统辖两界。」
「你毫无理由的信心并非我迎娶人族公主的原因，而是因为这包括在当年的盟约之中。」
路易不冷不热的反驳像一巴掌狠狠拍在人族使者脸上，令他的，甚至所有人的颜面尽失。
「陛下，我们的公主流着人皇尊贵的血统，她迟早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总不能无了期地等下去。」路易的语气一直都淡淡的，但话里话外已经下定决心，毫无转圜的余地。
人族使者使劲挺起腰肢。「三界和平盟约是陛下亲自签署的，难道金龙皇陛下想反悔？」
「放肆！」两旁的龙皇亲卫恼怒地大喝。
这时候忽然响起另一把苍老的声音。
「神明之言，是为真言。」
这是几千年前，菲利斯出生的那一夜，路易说过的话。
路易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大长老卡特尔张开了眼睛。
「卡特尔大人。」人族使者立即松了一口气。
路易扫过卡特尔的老脸，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法则的确不容许我违诺，而我也没有打算违诺，只是盟约的约束力已经快要失效了。」
路易向前推动右手，动作如同凌空推开屏障。
随着他的手掌推过，眼前的场景倏然改变，悠闲的园景褪去，换上金宫的宝库，长长的走廊之中，各种各样珍贵的宝物整齐排列在架子上，而走廊尽头，三色魔法光芒照耀着悬浮的古老羊皮纸卷。
「这就是我和人皇，精灵女皇签署的三界和平盟约。」
随着路易的声音，羊皮纸卷在半空慢慢展开，一直拖拽到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上古文字，最後是三个名字——精灵女皇娜素娅、人皇凯撒、金龙皇路易。
一千年前，人皇与精灵女皇之女死她与路易的婚礼中，三界因此开战，其时路易身受重伤，连半神的力量也几乎难以维持，族中长老又各怀鬼胎，令龙族在战争中一直处於下风。
眼见死伤枕籍，路易决定求和，三界签定盟约，内容包括龙皇从此不得离开龙岛，路易需迎娶人族公主，将来生下的皇嗣便是人族与龙族共主等等。
千年的屈辱与隐忍只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羊皮纸，三界之主的名字并排其上，路易名字上的神力经历岁月更加光辉灿烂，而人皇与精灵女皇名字上的力量已经黯淡得近乎消失。
「你可以瞧见盟约上人皇和精灵女皇的名字已经快要消失了。」路易手指半空。「三界和平盟约於龙族，於我很快便再没有任何约束力。」
人族使惊诧地叫道。「怎麽可能？」
路易笑说。「一切皆有可能。这点你们人类应该很明白。这份盟约我们三界之主各手握一份，我相信人皇手上的那一份也是同样的情况。」
人族使者哑然半晌，问。「陛下打算怎麽做？」
「在它失效之前，我不会做任何事。而待上面的任何一个名字完全消失——我可以做任何事。」路易指着签名，耸耸肩头。
面对他如阳光的容貌，人族使者再无法感到轻松，冷汗在不知不觉间便湿透背项。
连龙族的长老也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再次掀起战争？
路易没有正面回答。「我会依约迎娶人族公主，甚至为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婚宴，但是这是最後一次了。」
人族使者慌张地张口。「陛下！我们至少应该经过协商！」
「好！」路易漫不经心地应道。「那你叫人皇来吧！」
人族使者吓了一跳。「人皇陛下不可能驾临龙岛！这样对我们太不公平！」
「那可惜了，我也不能够离开龙岛。」路易耸耸肩头，说是惋惜，那张英俊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在意。
龙皇不能离开龙岛，正正是三界和平盟约之中对龙族最大的约束，当然不能够随意解除，但是……使者
看着已经近乎失效的盟约，一时间竟想不出办法应对。
另一位龙族长老，最年轻的白龙法特尔走了出来，顺势接下话柄。「事关重大，使者大人想必要与人皇商讨，才能够下定论。」
路易似笑非地看了他一眼。
「慢慢商讨，不急。赶在盟约的力量消失前决定便行了。我也会派使者前去精灵森林，向精灵女皇传达同样的讯息。」
人族使者只得答应。「陛下，我会尽快禀明人皇陛下，也希望陛下能重新考虑其他可能。」
「龙神之子於金宫中，随时恭候人皇到访。」路易再次举起手臂在脸旁往後一拉，宝库的幻影褪去，他们重新回到金宫的花园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