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啊……」我低下头，看着我那已经无可挽救的腰围：「我连衬衫都穿不下了！」
「我想，除了连续剧的女主角，像你这个月份的孕妇应该都换成更轻便更宽松的衣服了。」马杜尔和我一起站在衣柜前，他皱着眉头看向我的衣服收藏。大多数来到华盛顿後买的衣服都是属於紧身型的。撇除掉前几年流行的厚毛宽上衣，我现在几乎没有什麽可以包裹住我身体的衣服了。而凯西硬是逼着我买下的蓝色礼服也确定不能穿了，我得看看能不能上网拍卖赚点钱。
「我的衬衫借你怎麽样？」
「这是个好主意。」我将冬天穿的宽松毛衣脱下，乳房因为荷尔蒙缘故而涨大，我这辈子从来没到达B以上的罩杯，而现在几乎快要突破C。
马杜尔看着我，他疑惑的说：「⋯⋯你看起来意外的性感，我有点不习惯。」
「真的吗，那要来一发吗！」我蓄势待发。
「够了！我上班要迟到了，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他将他的衬衫套在我身上，然後帮忙扣上扣子。洗涤剂的香气窜进鼻腔。我点了点头，然後拥抱住对方。
「路上小心。」
——我们的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境。
前几天，马杜尔和我说他不能再继续做外送员的工作，我第一个反应是他被开除了。事後我为这个负面的直觉感到抱歉。他说他的薪水似乎没办法让黛比出生後（是的，我们还没想好名字）有足够的资源能得到妥善照顾。我们两个都要上班的话就必须请保姆，但这又是一笔开销。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後，他决定辞了外送员的工作，直接凭着在速食店工作好几年的经验，去另一间店做内场，而这间赫赫有名的「老爹披萨」就连我都知道生意超好。尤其碰上世足赛或NBA联赛时，大家都会想要买他们的食物配可乐。而在那边做全职，就代表他几乎连假日都要与面皮和蕃茄酱为伍，但也就表示薪水会比现在还要更多。
我依旧没有告诉他我还在继续花用银行里的存款。对於这个决定，我其实很想要说我来撑起整个家就好了。但这种举动无疑是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所以我说好。一方面我也和萝丝询问到底可不可以再多调升一点我的薪资。
而今天是马杜尔第一天上班。
我决定在晚上给他一个惊喜。
在马杜尔出门後，我开始整理家里。我的妇产科主治医生卡特说这个周数宝宝已经可以听见声音了，所以我似乎可以开始自言自语，然後在被别人白眼的时候说我是在训练小孩的听力。
我打开手机开始放音乐，接着说：「⋯⋯早安啊，你有听到吗？」
我的肚子当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现在已经十六周了，而再过一个多礼拜就要感恩节了。卡特医生说我应该快要感受到胎动了，我有点惧怕，却也有点期待这件事的发生。
「⋯⋯之前觉得不想要你真抱歉啊。」我吞了口口水，轻声的开口：「我呃⋯⋯只是觉得很害怕，现在也是。你爹地决定要扛起这些责任，而我就必须也同他一起努力，对吧？黛比？」
糟糕，这样自言自语真像个蠢蛋，虽然旁边没有人在看，但我还是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双颊。我看了下时间，昨天我和梅菲肯谈了一下，现在差不多可以用开启视讯了。
我来到厨房的吧台上，接着打开手机，梅妃肯准时的打了过来，没过多久，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将软蓬蓬浏海向上绑起来的娇小女性便出现在萤幕上：「早上好，薇薇安小姐，我整个月唯一一天宝贵的休假就准备要浪费在教你如何做小羊排上了吗？」
「真对不起啦，我只想得到你可以帮忙而已。」我真心诚意的道歉，一边在萤幕上的怒目直视下打开冰箱拿出食材。
「你还没开始退冰！天啊。」才刚开始梅妃肯看起来就快崩溃了。她穿着全套的厨师服。我听说她从法国蓝带学院毕业，是当今料理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没有啦！我肉已经拿出来了！」我连忙举起放在流理台上死角的羊肩肉：「接下来该怎麽做？」
「先切肉。」梅妃肯皱眉说：「薇薇安小姐，先仔细看看手上的东西，超商卖的羊肩排通常一块都有四根骨头，把它切成两半，等等摆盘会比较好看也比较快熟。」
「没问题。」我摸摸照着做，感觉好像多嘴马上就会被呛。
「考量到你是新手，而且我们又在远距离视讯，我不会太苛责你⋯⋯天啊，你的刀工！我这辈子没看过有人可以把羊排切的那麽丑！那种线条美都扭曲了！」
甚至还不到一秒，我就被呛了。但是在梅妃肯连环炮一般的辱骂和指导之下，我大概花了十五分钟终於切好羊排。我已经开始後悔为什麽不去叫外卖就好了。但这种值得庆祝的日子还是必须要做点什麽才对。
「煎东西你应该行吧？」梅妃肯大概想要把手机摔出去。
「行！行的！」
先用调味料腌完羊排後，一股神奇的香味就飘散出来。依照梅妃肯的指示，我压力极大的打开瓦斯炉开始煎肉，虽然因为热锅热不够而又被臭骂一顿。
接着再将切好的红萝卜、芹菜、洋葱放到锅内开始炒，梅妃肯不断提醒我什麽水分香气之类的听不懂的厨师语言，总之在我开始挖蕃茄罐头，然後做好要炖羊排的底後，梅妃肯似乎终於想起我真的只是新手。
「颜色看起来还蛮漂亮的。」我拿着手机镜头有点欲哭无泪的拍摄现在眼前的那锅东西：「以一个只会煮面的人来说，这样不错了。」
「真是谢谢大厨了。我该感谢老天你不是戈登·拉姆齐吗。」
「相信我，如果是拉姆齐大厨的话，你连打开瓦斯炉都会自信心受创。」梅妃肯哼了一声：「炖三到四个小时，你这时候还有要做什麽料理吗？」
「没有了。我晚点出门买个面包，或许还有蜡烛。」我揉了揉眼睛说：「谢谢你，小梅？」
「我的老天，别那样叫我。」梅妃肯露出害羞的表情，从视讯的画面看过去，她身处的空间非常大，从刚刚在教我做羊排的同时，她的手似乎也没停过，而且背後还有许多嘈杂噪音以及小孩的嬉笑声：「不、不过，叫米妃的话倒是可以啦。我爸妈都那样叫。抱歉刚刚有点吵，我侄子吵着说要吃蛋糕，所以我现在正在弄糖霜。」
我来到沙发上休息，接着回答：「我以後还可以请教你料理的问题吗？」
「如果你打算当个全职主妇的话，我是有很多很方便的技巧可以教你，」打发蛋白的声音伴随着梅妃肯低着头的动作而起，她似乎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会以这种认真的态度去面对：「对了，感恩节也快到了，如果需要我教你做火鸡，我很乐意帮忙，这样就有藉口逃避我爸叫我去帮忙塞馅料了。」
一提到感恩节，我觉得胃开始下坠，虽然马杜尔很久以前就预告我要和他一起回加州的老家，但我到现在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更别提要是他的家人发现我根本不会做菜会发生什麽事。
「⋯⋯谢谢你，米妃。」我低声地说：「今天先到这吧，你真是帮了大忙。」
「看来你对於感恩节压力很大呢。放轻松，薇薇安小姐。」她耸耸肩：「我姐夫也完全不会做菜，还不是娶了我姐姐这个从厨师世家出生的人。你在文学上已经颇有成就了，其他方面其实可以不用管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後梅妃肯似乎被家人烦到开始大吼，所以这次的视讯便在这里先暂停。我大概又睡了个午觉，醒来後将炖好的羊排先关火，我有点懒得出门，要是之前的我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在舞池里狂舞，喝那种不太会醉的酒，随便找个人和他一起跳舞。
我打开电视，上头播映着我不清楚名字的电影。可能是来自遥远异国，曾在某个影展上得奖的作品。
不知为何思绪开始飘移，我想到了我的老家，以及母亲和父亲的背影。那个时候的我从未想过要和谁一起成为像父母那样的角色，渴望谈一段稳定且长久的感情却总是事与愿违。
但不知不觉我却坐在这里，有一个家，有未婚夫，有尚未出世的孩子。以及看不清前途的未来。
「我回来了。」
我在沙发上睁开眼睛，该死，我刚刚又睡着了吗？我连忙抬起头，马杜尔正脱下外套，他看起来像被人狠狠操了一顿似的，整个人疲累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这是什麽味道，挺香的。」他注意到我的视线，立刻换了一个温和的表情取代方才的疲惫：「你刚刚又睡着了吗？」
「你还好吗？」我走到他面前，直接忽视掉方才的问题。
「我一直很好。」马杜尔伸出双臂，他倚靠在我身上，传来一阵混合着香气和酱料的味道：「有薇薇安你就够了。」
「⋯⋯快去休息吧。」我拥抱住他，那股担忧未来的紧张感再次缩紧了我的胃，我们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住的这个地方绑了一年的约，没办法随意搬走。更别提为了黛比所缴的保险费以及怀孕用品的费用：「辛苦了，谢谢你。」
那天晚上我将料理冰在冰箱，虽然说再加热一定会失去味道，但算了，我不想管那麽多了。
我曾和苏琪聊过关於经济的问题，而她一派轻松的说只要硬拚下去就好了，毕竟生死存亡已经不是属於一个人的事情了，有人在依靠自己总是能够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去过生活。
但时至今日，我偶尔还是会後悔那时候没有和马杜尔讲清楚，我甚至什麽都没表态，就这样接受了对方的求婚，而事已至此，已经是不得不继续过下去的情况了。
会没问题的，我想要相信会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