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医院的人怎麽想我不知道,倒是严医生一脸欲言又止的,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开口,「三於啊……」踌躇的都不像是平时有话直说的严医生。
我一听也不跑了,装作不小心让三於抓住,被覆盖在掌心中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严医生犹豫再三,才用比较温和的角度切入,说照片有创意,拍摄手法也好,主人和仓鼠配合的默契--特别是那鼠,眼睛乌黑有神的,皮毛也有光泽,一看就是养的好才长的如此有灵气。
我忍不住挖挖耳朵,这顿吹嘘太过浮夸,听了都怀疑严医生口里风靡世人的老鼠不是我,而是某个有女朋友还开游乐园的圆黑耳老鼠吧?
但三於却很受用,边听边点着头,还不断应和着,喜孜孜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说他呢。
重点来了,严医生话锋一转,哀叹了几声:「……你那照片好是好,但不瞒你说,我们院长更喜欢兔子,所以结果你懂。」讲完还怕三於失望,多补了几句安慰,「--但我和跩跩可是投了你们的,柜台的小云也是。」
我实在不想知道一只老鼠--还是跩跩,是怎麽帮我们投票的,再说一家医院让院宠参与投票这点本身就很神奇了,我大概猜想的到跩跩用一脸不屑的表情,纡尊降贵般的去参加这扰乱他睡眠的活动。
三於听完有点失落,但也不气馁:「那有得奖吗?」
「有的。」严医生点头,「第三名,到时候会把照片洗出来挂墙上,还会写上宠物的名字。」
我那个已经乐开花的主人面上不显,只矜持的点点头说了句「那可真好」,但搓着我头顶的拇指却没停下,大有揉成鸟窝的的趋势。
我都怀疑要不是严医生在,陈三於估计会直接跳起来。
那可是挂在墙上啊!还写名字!!
想到那张无脸男捧着金子到面前,看似深情款款的凝视,但透过面具看三於,却是怎麽看怎麽诡异。而就在我鼻头一抽一抽的,不经意抬头瞬间和三於对上,促成了一场相互对望的美好误会。
--然後这张照片下面还会写上陈员外三个字。
我颓然,不敢去想那些携着宠物到医院的人类们看到那张照片会受到怎样的冲击,只祈求前两名的主人们能够开脑洞,不用太夸张没关系,来个佩佩猪还是冰雪奇缘都好,至少让我别那麽突兀。
三於的内心还在狂喜着像刚求婚成功,我却沧桑的跟迟暮老人一样,只想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杵着根拐杖,一拐一拐的回老家,治疗我那即将崩溃的心灵。
「想笑就笑吧,别忍了。」严医生看了许久,忍不住说道。
这句话像是解放了陈三於的枷锁,努力压住的嘴角瞬间上扬,笑成了月亮眼,手上乾脆不蹂躏我的头顶了,直接高速来回摸着我全身。
「员外啊——」
来自心灵的呐喊,我选择倒地不起。
先不提照片的後续,实在是太丢脸,连别的诊间的医生都知道我们这对主宠俩。
记得前几天去时,一个白发苍苍的医生走过,看着有些岁数了,精神却挺好,还笑呵呵的停在门前,先看了看三於,又看向严医生手底的我,一脸趣味的说,「这不是我们的金子吗?」
求别提!!我被压着小肚肚,想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场地。
三於却与有荣焉的点头,飞快称赞了一波员外的好,字句还不重复。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等着别人表扬很久了。
老医生慈祥的听陈三於说完,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拉了一波三於的好感後,和蔼的叮嘱了几句老鼠中老年保养,又多看几眼才离开。
我突然有点摸不清对方来意。
直到老医生离开,三於智商才像上线一样,迷茫的转头问严医生,「……刚刚那是院长吗?」
「是。」严医生点头,表情却不大好看。
「院长?院长知道我们家员外?!」我的傻主人今天依旧抓不住重点。
严医生表情这才变了,有点尴尬的神色,加上三於的态度,让他不自然的咳了咳,委婉的说:「毕竟你的照片…嗯,挺出色的。」
三於自豪的很,又是一波天花乱坠的夸赞,好在严医生也习惯了,拍了拍我的屁股就放回了外出笼,整个过程中我懵懵懂懂的,又想了下刚刚院长的行为,好像懂了什麽。
人类啊,就是套路深。我深沉的想。
而在我捋清这一切的由头时,三於却和严医生出去了。
那天严医生照常上门蹭食,还顺带清理了我的帝宝,边清还边骚扰被放置play的我,时不时的就伸手过来,效仿三於捏捏我的圆润有型的小屁股,口中念念有词的。
「员外啊,我们一起加油啊!」
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严医生的蛋糕不宅配了,从第一次留下後,每周五的蛋糕时间拉长,频率也从一周一次变成三五天就能看到严医生的身影。
有时也不会吃甜品,照严医生的话说,就是「每次都吃的话,那我可能要养员外才还得起了」,开玩笑似的话让两人一鼠都笑了出来,三於还调侃说若真要养我,他可能天天都得烤个八寸蛋糕才行。
--现在想来,我还是太单纯。
这可不是?从那天医院回家後,我像个担忧儿女感情问题的老父亲,仔细的盯梢着三於的活动,有时他不在家或烤焙蛋糕也没关系,至少平常聊天时,三於是不避讳我的。
就着萤幕上看到的对话和严医生的态度,我用我的鼠生打包票这男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结果正当我喜孜孜的想着说不定我未来还可以当天桥下算命的仓鼠大师,那天严医生就约了三於出门,还美其名去流浪动物之家当义工。
我忍无可忍,趁着我不在想做什麽呢?!
他们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从早上九点到傍晚七点多,我记得很清楚,然而三於回来却不是如我所想般喜悦。
我原本想成功了,那好歹也会笑的春暖花开,毕竟这人就藏不住心事,别提第三名的照片了,当初油渣对他点好,他总等到人离开才傻乐着偷笑;拒绝了也多少会尴尬无奈,毕竟严医生是个好人,特别对於三於这个非必要不出门的宅宅,当不成情人的话,当朋友也是极好的。
然而三於却是红着眼眶进门,虽然换了上衣,但身上还是有些狗味儿混着汗的气味。他一语不发的,走到豪宅前看我。
干嘛啊这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学习一下猫咪是怎麽炸毛的。
三於的眼神说不上的奇怪,就只看着我,我走到左边,他的视线也跟着移到左边,我跑到右边,眼睛也随着我动作移动,於是我乾脆背对他,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视线聚焦在我屁股上不放。
我有点慌,还想收起我的小尾巴。
还好三於没多久就停下了这怪异的行为,迳自去了浴室冲洗,还是我听到他脚步声才颤巍巍的转身,就怕再次对上眼,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
沐浴完的三於正常多了,天慢慢转凉了,他换上一身薄长袖睡衣,带着热气的手指抚着我,像平常一样把我捞起放在桌上,侧着头趴在桌上看我活动。
我洗洗脸,弄平我身上的皮毛,完全不懂现在怎麽一个情况,总觉得跟当初油渣事件挺像的,老鼠也有既视感这种东西吗?
在我摸不着头绪时,三於开口了。
「员外啊。」三於说,趴着的视线直勾勾的看向我,瞳孔的情绪却不如以往般直白,「今天我跟严医生去了流浪动物之家,该怎麽说……总觉得动物们单纯,却单纯的让人心疼。」
我本来还在餐桌上乱跑着,直到听见三於略显低落的生殷,又掉头回到这人面前,不知道为什麽,感觉三於现在心情十分难受,连平常说话时自带的肢体语言也没出现。
「那里的动物很乖也很乾净,精神看着也不错,只是每经过一个狗笼,里头的狗狗都会又叫又跳的朝我们摇尾巴,好像知道我们要带他们去散步兜风。」
三於说着,我却可以想像的到那个画面。就好像人类在鱼缸前逗留久了,哪怕只是在我们面前问店员,也会兴起这人是不是要带我回家的念头。
每个动物都是这麽想的。
想被关怀、想被宠爱,然後再以自己的方式去爱着对他们好的人类。
「我有点震撼。」三於顿了顿,像是想到什麽,把我圈在他的手臂里,「严医生说,如果义工没有来或是没有人领养,他们就要在那个笼子过下去,一直一直。」
我突然就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人爱我们,没有人愿意带我们回家,那就是这样终其一生的,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度过一辈子,到老也不过成为无名的一具空壳。
「员外,你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三於轻声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傻气。
「勋霖没有带走你,你就在宠物店这样子过完一生了?就跟其他不知名的仓鼠一样,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三於闭上眼,我却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
哎,那怎麽说?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啊,不是都说人各有命,老鼠也一样啊,何况当只鼠也没什麽不好,至少我还挺满意的。
毕竟前几个月的孤单有酷罗陪伴,偶尔会遗憾人来人往的却没有人愿意带我回家,但捱到现在,不就遇上你了?
你就是我的幸运了啊。
「会对你好的,员外,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三於说着,靠近亲了我一口,觉得不够,又再多亲了几下。
我难得没有抗拒,顺从的任由三於动作,貌似不经意去舔了他一下。
你也要好好的啊,陈三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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