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醫情未了 (正文完結) — 第十一章 近在咫尺的幸福(上)

正文 醫情未了 (正文完結) — 第十一章 近在咫尺的幸福(上)

黑白影像一张一张由电脑萤幕跳出,与他一同坐在护理站里观看母亲咽喉部电脑断层的结果,贴近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就让姚典娜觉得全身微微发热。

「断层、超音波和抽吸结果看起来还好,但当然还是有伪阴性的可能,肿瘤不大的话,直接做单侧部份切除,送个切片检查,绝对是最准确而保险的。」

杜鑫评仔细地分析肿瘤的位置和大小,又聚精会神向她解释手术的过程,但事关母亲手术的安全性,她还是不可讳言地直接问:「其实,我本来是想带她到医学中心的,前几年我读到学长一篇喉返神经侦测器的报导,我们这边应该目前还没有这一套工具吧?」

杜鑫评看着她焦虑的眼神,给她一个微笑:「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可以很确切地辨识喉返神经,避免甲状腺切除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我以前也曾经用过。不过,伯母肿瘤只有单侧,也不算太大,所以危险性相对地降低许多,当然医师本身的经验和技术也很重要,你不用太担心。」

「你相信我吗?我的技术!」他支着头,轻声地问。

对上他沉稳的气息、诚恳的眼眸,她没有理由怀疑他的能力。

事实确是,这世上除了他,却不知还有谁能让她如此放心地将母亲的健康安危转交出手。

「嗯,当然。」心博在胸口澎拜,呼吸也乱了节奏,她声如蚊蚋地点点头。

「一起上刀吧。」他的嘴角也拉起一个大大弯弯的,下弦月般的弧度。

自从上次那个突如其来的绝急刀,两人合手一方完成插管,一方下刀切开,那种浑然天成的默契,让她有种忍不住心里淌泪的感动。这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自己的母亲,万分不得闪失,竟比担任总医师时,第一回自己独立处理一个鼻中膈弯曲的手术还要令她焦虑不已。

而他,就站在她身旁。

像个屹立不摇的支柱,陪伴在她身旁。

尽管绿色的手术帽、绿色的口罩、绿色的手术袍、和米色的无菌手套,把人裹得只剩两只眼睛。当他毫不迟疑地将手术刀递到她手上,那明亮眸子里传递出的力量,仍旧给她百倍的勇气。

「肿瘤看到了吗?後面的这一条比较硬、比较白的就是喉返神经,从下方开始小心拨离,越接近上方会越靠近、黏得越紧,小心点就好……」

担任住院医师时期,她也曾经跟过主治医师开了几台甲状腺切除,但自从遇上术後患者甲状腺风暴差点儿在她值班的清晨逝去,又遇过几个术後合并症险些闹上纠纷,她便立誓绝不再碰甲状腺。然而,严苛的老天爷似乎不肯轻易放过,硬是给她避无可避的考验,让她再一次正视自己的弱点。

「嗯,就这样,小心後面有一颗比较接近脂肪的颜色是副甲状腺,避开了就没问题,你做得很好呀!」

是的,她会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是她安神稳气的定心丸,让她的手不再发颤。

一片鲜沥血肉的切孔下,她终於将病兆及邻近周围组织剃除,一针一线皮肤缝合拉紧,口罩之下大呼了一口气,扬起浅浅笑弧。

手术结束,姚典娜脱下厚重的手术袍,陪着母亲留在恢复室。直到母亲清醒後一起回到病房,看见那久违的身影却吓了一跳。

「爸!你怎麽来了?」

白发斑斑的老人家,看来精神气色还算硬朗,皱纹却密密麻麻地爬满脸上,揪起眉头直视着她,「这麽大的事,为什麽没有跟我讲?要不是你弟打电话给我,我搞不好都要等到你妈……」

一句话没说完,许是觉得不妥,便未再接下一字。

「对不起,没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也不是甚麽大刀,而且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不是吗?」母亲手术的事,没通知父亲,姚典娜自知理亏,却也带着微愠。

都已经离婚的夫妻,开个刀也毫无瓜葛了不是?关心吗?不舍吗?

背着老婆在外胡混瞎搞的时候,可还有关心不舍过?

纵使这几年来,父亲也曾偶尔打过电话,问问聊聊家里的大小事,但她认为毕竟就是个血缘的连结罢了。亲子之情或许是有,但夫妻之爱呢?

可不早就荡然无存,否则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老人家默默低着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眼看姚典娜将母亲的推床摆好,挂上点滴,才低声说:「我现在都退休了,有事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养养花草、看看书。可是你妈……你妈这样住院有人照顾吗?你还要上班。」

她还想回应些甚麽,母亲却先虚弱地开了口,「我还好,没事,杜医师也说住三、四天就可以出院,本来就不是甚麽大刀。」

父亲走到母亲床边,一路眉头未曾松过,迟疑了半晌,才伸手轻抚母亲的额头,像是意图将那一线手术帽压紧的痕迹抚平。母亲只是闭上眼睛,没有阻止,也没有任何不悦的吭声。

姚典娜彷佛又闻到六岁的时候,母亲生了小弟,虚弱地躺在床上时,房间里淡淡的痱子粉香味。那时她抱着个旧娃娃瞪着一旁的小床,学了父亲给母亲摸摸额头,然後印上一吻那样,她也颠起脚尖,给了小床上皱得像小猴子的婴儿同样的动作。

或许,两人之间早就已经尽释前嫌,只是她还是无法理解。

原谅,可是那麽容易的事?

「典娜!」母亲再睁开眼,便唤了她,细声地说:「你爸既然来了,那你就可以先回去休息没关系,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吧!」

骤然怀疑自己怎麽好似沦为电灯泡来着,这些日子可不都是她在关照母亲,有些不平,却也不忍再打扰。

两老可能也需要属於自己的时间吧?而她,确实也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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