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汉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他早就猜过，当时候第二次在酒吧外遇到程思寞时，不会是巧合。但没想到，幕後盘算的人，竟然是这个三不五时就找他麻烦的老人。
「呵，老谋深算啊！」
「小子，你知道那份作品的主题吗？」
罗明汉冷哼吐气，无奈地苦笑着，「救赎。她说，她救赎了我，结果是把我从酒吧外绑去她家。」说完，还不自觉地揉着当时被程思寞綑绑的双手。
老师傅提高茶壶，滚烫的茶汤如瀑布般顺势滑落。
许久，一声冷淡低语。
「错了，是你救赎了她。」老师傅眼眸亮起，意味深长地直望着罗明汉。
「艺术品要表达的，往往都是创作者当下流露的情感，寞寞从你身上获得了救赎的力量。不然你以为，她怎麽可能愿意带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自己的老家？」
罗明汉淡然一笑。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要是没有值班和手术的时间，都会来往萤火村和高北市两地上下班。虽然车程不算劳累，但是在萤火村的生活多少还是不比高北市方便。
他本以为，程思寞只是单纯不想回去高北市，不想跟之前纠缠她的宋力骐碰面。但没想到，原来程思寞是有意地要跟他生活在萤火村里。生活在这宽阔的林场里，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
他突然感觉，程思寞的心思细腻体贴，而他自己对所爱的这个女人，了解太少。
「那，当时你怎麽知道寞寞把自己的作品摔坏了？而且，为什麽笃定她一定会回到萤火柴烧窑场？还刻意在老家等她？」
罗明汉难得主动询问了更多。
老师傅满意一笑，但听到罗明汉的问题後，蹙眉冷语，「寞寞就算没有自己摔坏，我也会找人去砸烂的。」
罗明汉惊讶张嘴，「你、你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啊？」
「小子，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懂吗？而且我知道你当时候在场，一个人在穷途末路时，最能看清自己想要的。」
说完，老师傅又啜了热茶。停顿半晌後，突然蹙眉，一脸嫌弃的看着手里的茶盏，「小子，这是你做的茶盏吧？真丑。茶都变难喝了！」
「你！」罗明汉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老师傅打了呵欠，慵懒地从藤椅起身，轻松地左右活动着筋骨，「跟寞寞说，我腰不太舒服，先回高北市啦！」
罗明汉看得哑然。
这老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个性，还真的是不选地点的。
平常在他研究室里就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得他整个研究室像是艺廊展示中心。甚至不要脸地将他摆在书架上的书籍，挪到走廊上。说是有碍观瞻，影响他陶壶的艺术价值。
这回春光明媚，还来打扰他难得的休假，真的是阴魂不散！
说什麽腰不舒服，这老头舒展筋骨的灵活动作，根本就不像是腰不舒服的样子啊！
就在他疑惑时，头顶落下一声幽微的窃笑和颤音，「小子，寞寞做的菜，我实在不敢吃啊！你要感谢我，让你有个难忘的晚餐。」
说完，老师傅拍了拍罗明汉的肩，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人便这麽拍拍屁股走了。
罗明汉压着满腔的不情愿，但这惹事的老人说得没错，这的确是让罗明汉最难忘，最食不下咽的晚餐。
「寞寞，为什麽高丽菜包肉，里面包的是生姜？」罗明汉点着吐在盘子里的大块生姜，上头还黏着高丽菜焦黑的叶片。
明明是炖菜，整个厨房却弄得乌烟瘴气。
「因为没有肉啊！」程思寞耸着肩，嫣然一笑，轻快说着。
罗明汉听得发愣。
喔，原来是因为没有肉啊！
他发现女人令人错愕的逻辑，跟他交往三个多月，竟然没有受他理性的思维而有任何正常发展的迹象。
无限上纲的想像，反而是有增无减，与日俱增。
「所以？」
「你不觉得生姜长得很像肉吗？」
罗明汉蹙眉苦笑，哭笑不得。
他不忍心责备女人难得辛苦的下厨，弄得灰头土脸，就连柔顺的长发都凌乱打结在耳後。他只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让这「有创意」的女人进厨房。
自从老师傅特地来过老家後，罗明汉在研究室里，便几乎没有再见到那老态龙锺的影子，也没有再听到忽高忽低的讽刺声。
他反而感到有些不习惯。
罗明汉真的将挡着阳光的书架移开，让夕阳尽情洒落。静置在研究室书柜上头的陶壶，在艳阳的照耀下，每天都呈现不同角度的颜色变化。
老师傅天花乱坠地夸口说过，那是柴烧窑最迷人的光泽。
罗明汉虽然不以为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老师傅的关系，他对程思寞的了解也越来越细腻。
他知道这个外表看似活泼洒脱的女人，心灵有多麽的敏锐纤细，需要他无时无刻守护着。
「寞寞，好久没有看到老头了，你有他的消息吗？」罗明汉从回廊起身，略微翻身，冷峻的面庞正巧挡住了女人仰望星斗的视线。
程思寞眼眸一滚，看着夜幕上闪烁的夏季大三角，自顾自地数着闪烁的星光，嘴里喃喃回应，「嗯？老师傅？他去西班牙啦！」
罗明汉将程思寞的手抓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好奇问着，「去西班牙干嘛？」
程思寞翻了身，钻进罗明汉盘腿而坐的腿间，拉着轻柔的被单，娇羞地滚进男人的温度里。
「师母是西班牙人啊！老师傅每年夏天都会去西班牙，他去参加圣费尔明节，喔，就是斗牛节。」
罗明汉看着满天的星斗，明显的织女星和牛郎星相互映辉着。
「那为什麽老头是住在高北市？师母有来过高北市吗？」罗明汉不经意地随口问着，一手端起身後酸中带甜的冰桂花茶。
「没有。」程思寞傲蛮地起身，淘气地压着罗明汉的双腿，一把将罗明汉即将送进口的桂花茶夺了下来。
罗明汉无奈凛着冷眉，随後不可置信地问着，「所以，他们远距离恋爱？结婚了也是远距离？」
他虽然知道老师傅来无影去无踪的性格，怪异的思维令人难以捉摸。但这样分隔两地的婚姻模式，也太前卫了。就连罗明汉自己，都不能接受跟伴侣远距离的相处模式。
这时，程思寞突然坐起，端正地盘腿在前，「师母没有在西班牙，师母在地中海。」
手心里滚动的冰桂花茶，从透明的玻璃杯中渗出沁人心骨的水珠。
「地中海？那不能住人啊？」罗明汉疑惑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