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宋行轩的心里总算觉得踏实不少。
以前那个老缠着他的小女孩,像是一瞬间长大,奋力拍振她的羽翼,在广袤的天空四处翱翔,尽情满足她对世界的好奇。
他为她感到欣喜,却也悄悄升起一股失落感,因为他意识到,她不再以他为世界中心了。
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她……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与支持了吗?
「嘿,阿轩哥,回神!怎麽一直盯着锅烧意面发呆?」薄雪怀猛然捧住他的双颊,担心地东瞧西看。「如果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喔!」
心房不期然被她坦率纯真的眼神撞了下,小幅度摆荡了起来。这是一个包含着女人和女孩的神情,正常男人都会为之倾倒;他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但似乎不然。
「没事。」白皙俊脸浮跃一抹可疑的暗红,他动手吃起眼前的面转移注意力,不一会儿就因入口熟悉的口感而挑起眉。「这不会是在我们社区里庙口那家买的吧?」
看到她肯定的点头,宋行轩想到她特地去排队带来给他,心头暖洋洋的。记忆中的好味道此刻萦绕着味蕾,每个味觉细胞都熨烫得服服贴贴,他心情轻松写意,回想起孩提时代的趣事。
「我记得我和你哥,就是因为一碗面而成了莫逆之交的。」
「咦?为什麽?」想不到他们成为好友的理由这麽奇特,她好奇地睁大眼。
「因为仅熙自己的吃不够,就觊觎起我的,然後干起抢劫的勾当。」宋行轩每想起这段往事就好笑,和薄仅熙相处时还会搬出这段陈年往事互相调侃一番。
「後来哩?」薄雪怀迫不及待想得知下文。
「本来不打交道的我们,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架,然後被我爸还有你爸处罚打扫两家的地板一星期。」
「哇,根本是不打不相识嘛!」薄雪怀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没想到老哥小时候就这麽贼,长大之後更是变本加厉……」
他朝她小巧头颅轻轻敲了一记,不苟同地摇摇头。「丫头,虽然仅熙常常捉弄你,但说到底他还是很疼你的呀!」
「没办法!」薄雪怀朝他扮鬼脸,「谁叫他没事拿专我们两个的事情开玩笑,我脸皮薄嘛!」
「你还是很在意小女朋友这件事?那不如趁现在,你我正好都有空,一起把小女朋友的义务履行了吧?」
履行小女朋友的义务,那不就代表着……两人意识到话题有点超出了玩笑的界线,蓦然相看无声,暧昧不明的情愫一下子高涨。
很久很久以前深埋的情种,似乎在此刻得到了滋润,悄然萌发了。
双方视线在风中胶着了好久好久,心似鼓擂,咚咚咚的狂响。
宋行轩勉强移开眼,咳了咳,开口打破僵局:「小雪怀,抱歉。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呃?呀!」薄雪怀回过神来,有种方才的两相看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的错觉。「那个……没、没关系啦!不过阿轩哥,你一定被我哥污染得很严重,都很爱取笑我耶!」
「是,真的很抱歉。我今晚下厨当作陪罪吧!你记得要过来找我。」然後藉机补一补操劳成性、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她。
赔罪?听起来好慎重。薄雪怀皱皱俏鼻,娇嗔道:「不用啦!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作饭,不然我一个人在那里等你煮好多无趣啊!如果、如果你真的要赔罪的话,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脸容一正,小心翼翼地审视他,问出了心中一再琢磨的问题:
「阿轩哥,你去加拿大这几年,过得快乐吗?」
宋行轩很明显一愣,注视她异常执着的俏脸好半晌,才哑声道:「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在信中,你很少谈到你的心情,我每次都很努力从字里行间推敲你过得好不好。几次问了,你总是避重就轻,不然就是转移话题……有一阵子,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想到,她仅仅透过他的只字片语就猜出他真实情绪。
她知他,一如他懂她。
宋行轩深瞳转柔,几乎把沁骨的寒风化成一弯醉人的春泓。
「是啊,小雪怀,这几年,我确实……」他声音沙哑,压抑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激动。「确实过得很辛苦,也很充实。从法律系转到不相干的室内设计,不仅家人不谅解,很多人也等着看笑话……」
这其中,他甚至跟父亲发生多次冲突,争吵到最後父子决裂,多年来形同陌路。直到最近这几年,他在设计这块领域小有成就,父子间的裂痕才稍有修复的迹象,但来不及看到他得奖,便撒手人寰。
遗憾,不是没有。
「但是,丫头,你当时还那麽小呢,我怎麽忍心让你提早知道这些烦人的事情?我只想看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宋行轩一顿,真诚地道:「谢谢你毫无保留地对我分享心情,看你的信件,也许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谢谢你,小公主。」
他带点抑郁的呢喃,钻入她耳底,也飘散在风中,散到不知名的远方。
她隐隐约约看出他在异乡孤军奋斗的沧桑,她想抹去他眉心的忧郁……如果那时她再长大一点就好了,也许她还能为他做些什麽。
薄雪怀心一紧,在她来不及做出决定前,她彷佛有自我意识的双脚已经冲动起身,一个箭步搂住他,狠狠的。
不为什麽,她就是想再给他多一点力量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