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公司，眼瞧又是个没人的时间，程翎估摸着自己大约是太早来，可这样也好，正好能早些把辞职信拿到人事部去。
上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头逐渐热闹起来，程翎一旁坐着的是一个刚来的实习生，叫做纪晓洁，长得甜甜的，笑起来有如阳光灿烂，程翎第一天就与她相谈甚欢，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她也是M大商学毕业的，小她三岁，这是来实习的。
纪晓洁外头搭了件松花绿的外衣，长及膝间，她脱去外衣，里头是件玄色洋装，搭上一双象牙黑的高跟鞋，及肩的长发在後头被紮成一个小马尾，椭圆的小脸上化着淡妆，她甜笑，落座在位置上，探过头来对着她道：“程姊，早上好。”
程翎微笑，眼神从桌上的电脑上暂且移开，回应道：“早上好。”接着拿起桌上的咖啡，递到纪晓洁眼前。
“这杯美式给你喝吧，咖啡馆今天优惠呢，我买了两杯才一半的钱。”
她接过咖啡，表情显得有点为难。“这……不好意思吧程姊？”
瞧她的反应程翎感到有趣的笑起来，看着她笑，纪晓洁像是不太能理解得盯着她看，程翎缓缓说道：“别与我客气了，再怎麽你也叫我程姊叫得如此亲热，也才一杯咖啡罢了。更何况，指不定这几日我就离开公司了。”
“离开公司？”手中的咖啡温暖得有些烫手，她换只手拿。“程姊不也才来公司不久？怎麽这会要走了？”
“我是刚被调上来的，副总给我这工作算是别有用意，我不太赞同他的安排，但恐怕没办法更改，所以乾脆辞职，我想副总会有更合适的人选完成任务。”
这段话才说完，一旁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齐子晨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框边，程翎被他骇人的眼神给吓得瑟缩了下。
“副总早。”办公室的人一个个与齐子晨道早，包括一旁的纪晓洁也不例外。
齐子晨这会没有心思理会那些看似礼貌的员工，他恶狠狠地盯着在座的程翎，缓慢地开口道：“程翎，一会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上，大家错愕地看向程翎的方向，一旁的女子更是嘲讽地说：“程翎啊，你是做了什麽惹副总生气呢？看他那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竟然还亲自过来叫你……”
纪晓洁担忧地看着程翎，大抵是担心她被骂，程翎丝毫没有理会那女人的意思，昨日当她得到这个位置时，她早就看出她对自己的不满，只是不满的理由她没有特别想理解罢。
“程姊……”
“我先过去，别让齐副等太久。”她语气平淡地打断纪晓洁的话，默然看她一眼，才起身离开办公室。
第二次的踏入副总办公室，程翎有些懊悔，她早料到齐子晨肯定是为了辞职这事才动这样的怒，只是她也明白自己该是跟他说清楚。果真如同她所想，坐在桌後的齐子晨拿下外框眼镜，半眯着眼睛，细长的指尖按在眉心，又缓慢地转至一旁的太阳穴，程翎晓得他大概是感到头疼。
她想，与其等待齐子晨开口吼她，那倒不如自己先解释，於是她扬起下巴，鼓起一百分的勇气说道：“副总，这个工作，我不能接。”
齐子晨的动作顿了下，但仅有一秒钟的时间，那指尖又继续在太阳穴的地方打着圈揉，被无视的程翎咬着唇，走向前几步，站在办公桌前头，对着他郑重的开口：“我不想再见到蒋西墨，暂且不管未来是如何，我想你是知道的，在他身旁，我从来不好受，所以齐子晨，这个工作我不接受，要麽让别人去，要麽把我踢出公司，这份钱我宁可不要，我不肯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你就是现在躲得了这麽一时，你还能躲过一世？有天你还是会落到他手里的。程翎，蒋西墨发现你在我的公司时，我就被他给盯上了，你真以为自己与他分手就是解脱？别傻了，他一直让人在你身旁监视着你，我总得要经营公司的，他要我让你去拿那份合同，否则我们别想得到这次合作机会。”他越说越是气愤。“你姑奶奶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让你去拿个合同，真不困难的，如果没有拿到，你也休想辞职，我不会放人的。”
程翎的眼神黯淡下来，并非是辞职的事情失败，而是因为她听见齐子晨说的那些话里头，提到蒋西墨让人监督她的事情。她不是没料到有这样的可能，而是不去想，可能就能装作没有这样的事，没想当别人毫不犹豫地点破，她的心头还是一丝丝地抽痛着。
程翎啊程翎，你怎能傻得如此？明知自己脱离不了他的掌心，还天真的想飞出那个他给的金丝笼？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知道了，”她放弃挣扎，既然就像齐子晨说的，那挣扎有何用处？“我会去拿到合同的，副总。”
她没有再多说什麽，离开副总办公室，回到秘书室内，纪晓洁探出头，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眨几下眼睛：“程姊，还好吗？”
大概是深深地感到无力，程翎吐了一口长气，坐在自己位置上，她侧头看向一旁的纪晓洁，又紧接着叹口气，然後转回头，趴在办公桌上。
纪晓洁感到担忧：“程姊？齐副总骂你呀？”
程翎晃两下脑袋，带着哭音说：“我不但不能辞职，还非得处理那桩案子，我感觉太想死了……”
“那是什麽案子让你这麽头疼？”纪晓洁不解地歪头，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茫然。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就连原本打字的、接电话的声音也都全停下，程翎瞥了她一眼，伸手跟她讨手机，输入自己的微信，压低音量说道：“咱们回去说吧……”
纪晓洁也感受到整间秘书室怪异的气氛，她赶紧点头，接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做自己的事，程翎也随手翻起档，转移大家的注意。
整阅几份报表，眼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吃午饭，程翎抱着一叠处理好的文件，正要去副总办公室交差，一旁的纪晓洁凑过来询问：“程姊，一会一起去吃午餐吗？”
程翎点点头，指着自己抱的一叠档，说道：“你能等我去交差回来吗？”
“行啊，我在这等你。”她点头微笑，转头继续忙碌。
到达副总办公室，程翎把文件拿给齐子晨签名，一直到弄好以後，才把所有档集合好，打算拿回去发回，齐子晨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
“程翎，”他双手搁在桌上，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等着她转过头。“蒋西墨是个很可怕的人，我也惹不起。”
前头的她顿下脚步，她缓慢地转过身，看着表情愧疚的齐子晨。程翎明白他要表达的是什麽是，其实程翎也知道，蒋西墨能力这麽强大，如果被他知道她的去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刁难，走到这一步，全都在蒋西墨的计画之中。
“副总，我不怪你。”
她怨不了任何人，从头到尾，她都怨不了任何人，程翎比谁都晓得，自己被蒋西墨盯上那刹那，自己的未来，就必须与他牵扯不清。
“辛苦你了……也对不起。”
对不起？那三个字大概是她最不需要的。现在於她而言，所有话都是多余，就像齐子晨说的，哪怕没有这个任务，蒋西墨依旧会用其他方法与她纠缠的，那个企划案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跳板，而她只能走进去，这样罢了。
“没事，副总，不用觉得自责。他与我，就是纠缠一辈子，都只能是那样了，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至於想不开的我，早该要想明白了。”
人最怕的，许是心如明镜，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