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來自何方 — CH4-5

正文 來自何方 — CH4-5

我顺着她说的方向转头过去,很快发现几张熟面孔。

上次在电子游乐场门口遇到的那个男生也在其中,一共三男两女,全都用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我们。

「你认识的人?」杨於葳问。

「以前在补习班的朋友。」我言简意赅地说,随即翻开参考书,「你有什麽事想跟我说?」

她大大「啊」了一声,阖上小说,坐直了身体。

「你不是觉得自己听不到声音吗?要是你为了寻求刺激,而又做出其他奇奇怪怪的举动,就算暂时让心情平静下来,那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我不希望你再去偷东西。虽然我曾经怀疑,也许你太封闭自己,不过,既然你不愿意跟别人互动,我也不勉强你。如果我能帮上你的话,那当然最好,但我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你身边跟你说话吧?所以——」

「讲重点。」我翻了个白眼。

「重点就是,我想出一个办法,即使我没办法陪你,说不定也能减轻你的这种症状。」

我挑眉,「什麽方法?」

她举起桌上那本小说。

「就是这个,你去写小说吧!昨晚我在看小说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了这个念头。有好几个小说作者都曾提到,在写作的时候,小说中的人物都会在他们的脑中行动与说话。如果你也开始写小说,创造出各式各样的人物,让那些角色在你的脑中尽情说话,或许你就不会再为『听不见』的毛病所苦了!」

杨於葳的异想天开着实令我瞠目结舌。

「这怎麽可能?而且我又不会写小说。」

「你又还没试,怎麽知道不可能?而且孙一纬你有写作的天分,散文和作文都写得那麽好,小说一定也没问题。况且,重点也不是你到底会不会写,而是这或许可以改善你的问题呀!」说到最後,她竟重重拍了下桌子。

我被她的气势震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我才勉强说:「就算你这麽说,我也不晓得该怎麽开始,而且现在准备考试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写这种东西?」

「你不觉得你的身心状况更重要吗?」她满脸正色,语气认真严肃,「你不去寻求帮助,只丢着问题不管,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在考试之前,你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就先垮了,那样有什麽意义?你是真的认为跟健康比起来,考试才是最重要的吗?」

杨於葳的伶牙俐齿,让我不得不再次语塞。

我实在招架不住她的步步进逼,只好藉口要去洗手间,暂时从座位上离开。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邻近洗手间,就见几个人在门口排队,一段对话就飘进我的耳里,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那个人现在真的还住在孙一纬家?」

「好像是。」

是方才打量我的其中两个男生,他们也在排队的行列。

「靠,他爸不也是那个人害死的吗?到底在想什麽?」戴眼镜的男生语气鄙夷。

「谁知道?那个人跟妻子离婚後,居然搬进孙一纬他家,天天陪在他妈妈身边,听说两个人好像本来就认识,所以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甚至还牵扯出阴谋论,说他是为了跟孙一纬的妈妈在一起,才处心积虑除掉孙一纬他爸。」另一个理平头的男生边说边笑。

「这是有点扯了啦。不过就算没这麽夸张,有谁能接受和害死自己老爸的人住在同个屋檐下?难道孙一纬在他爸死掉以後,也跟他妈一样,脑筋变得不正常了?」

「可能吧?你没看到他还可以开开心心地跟女生约会?」

「这家伙实在叫人毛骨悚然,还好已经没什麽来往,不然我还不敢跟别人说我认识他。」

我还没决定好该要如何反应,是要继续留下来排队,还是默默回到座位上,杨於葳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眼镜男的衣襟,放声大骂。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凭什麽这样说孙一纬?你有亲自去问过他本人那是怎麽回事吗?有听过他的解释吗?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在背後妄自批评人家,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孙一纬的朋友!」

杨於葳的举动引来店内其他顾客侧目,我连忙上前制止,她却死抓着对方不肯放。

眼镜男神情惊慌,一边极力想要挣脱,一边嚷嚷着说:「你搞什麽?快点放开我啦!」

「我才不放呢,你不马上跟孙一纬道歉,我就——」她忽然打住话,另一只手猛地摀住嘴,脸色骤变。

「杨於葳?」我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定住了动作约莫五秒钟,接着弓起身躯,作势欲呕,我才惊觉不妙。

但是来不及,眼镜男随即发出惨叫。

没错,她吐了。

走出茶饮店,我无言地望向表情无辜的杨於葳。

她嘿嘿傻笑,「还好最後没什麽事,不然我就要穿着沾有呕吐物味道的衣服一整天了。」

「你当然没事,毕竟你全吐在别人身上了。」我不知道该怎麽述说此刻的心情,「之所以会吐,居然是因为午餐吃太多,你会不会太夸张?」

「我也不想呀。孙一纬你又不肯帮我吃面,还对我那麽凶,我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谁知道那个时候会突然反胃啊。要不是看到你呆站在厕所前方的通道上,我也不会过去察看,也才会听到那个人说你坏话,我这样也算是帮你教训他了吧!」她说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不觉愧疚。

好可怕的家伙。

但若不是我要她自己把食物吃完,她也不致於会因为吃得太撑而不舒服,思及此,我不免涌生出罪恶感。

「现在好点了没?」我问。

「嗯,吐过以後畅快多了。」她看着我,「孙一纬,对不起。」

「干麽?」

「坦白说,我本来认为只要问心无愧,就算被指指点点,也没什麽大不了,所以一直觉得你有点小题大作,但是刚刚亲眼目睹你过去的朋友竟如此不客气地羞辱你,我才真正体会你不愿再轻易让别人靠近的心情。」

她接着问:「发生那件事之後,你跟那些人就断了往来吗?」

「嗯,顾可钒的父亲住进我家的事一传开,我就决定不再补习。刚才那个理平头的男生和我同一所补习班,他父亲也是警察,是我爸过去的同事。那男生把我家的事告诉补习班的其他朋友,因为不能理解,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他们明显开始疏远我,而我也不想主动解释。」

杨於葳了然地点点头。

「对不起。」

听到我接着说出这句话,她诧异地望过来。

「孙一纬,你在跟我道歉吗?为什麽?」

「因为……」回想起今天和她碰面以来所发生的种种,我略显僵硬地再次说了一句:「总之,对不起了。」

杨於葳呆呆地望着我。

「还有,虽然你给的建议不太实际,但既然你都想出了办法,我就试试看,念书之余,应该还是能抽空写一点东西。话说在前面,试了一个月後,如果有效,我就继续写,直到症状完全消失;如果一个月後什麽改变都没有,我就不会再写了。」

闻言,她乐得欢呼了好几声,还兴奋地一把抱住我,完全不把男女之间的分际放在心上。

不管是为我想方设法改善「听不见」的症状,还是为我在被人说三道四时而挺身而出,杨於葳所做的一切,让我难以忘怀。

直到与她道别之前,潜藏在我耳朵里的怪物始终没有作怪。

然而,当杨於葳一离开,我顿时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得令人心慌。

我於是明白一件事,也许是她的存在,让我不药而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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