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个礼拜不是才汇了一笔钱让你们换新的油炸锅？」田在歆接过她妈递来的三角斗，一边将刚炸好的咸酥鸡倒入纸袋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那个啊……」田妈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你爸说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不用急着换。」
「油炸锅是生财工具，别的地方可以省，这些东西省不得你们还不清楚？一天到晚故障，炸出来的鸡排品质要怎麽保证？还有计时器也是，早就跟你们说过……」田在歆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手中动作停了下来，转头严肃地望着田妈，「钱去哪里了？」
「什麽意思啊……」
「别跟我装蒜，我还不了解你们吗？我给你们那笔用来换新设备的钱用在哪里了？」她顿了顿，「田家怡又跟你们要钱了？」
见田在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田妈只好从实招来，「你姐说要和朋友跟团去日本玩……」
「她要出国玩不会用自己的钱吗？」田在歆忍不住提高了音调。
「唉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的德性，每个月都把钱花完，哪里还有存款？再说我也有看那个旅游团的介绍，真的很划算啦！想说你姐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整天就只待在家里帮忙卖鸡排，趁着机会出去走走也不错……」
田家怡是好好的女孩子，她难道就不是好好的女孩子吗？田家怡帮忙卖鸡排辛苦，她一个人在台北每天看人脸色赔笑脸赚钱寄给家里难道就不辛苦吗？
一股郁气忽地从胸口涌上，最後哽在喉间。田在歆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躁动的情绪。也不是一两次了，她早就该习惯了。
「反正我钱已经给了，要怎麽用随便你们吧。」她拉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继续先前的工作。
「妹妹……」
田妈还想再说些什麽，却被田爸的喊声淹没，「妹妹，鸡排剩最後二十份，你控制一下数量啊！」
「好。」田在歆将刚串好的鸡心和鸡屁股摆进陈列橱窗里，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今天又不是假日，怎麽人还那麽多？要不是我回来帮忙，你们怎麽可能忙得过来？」
田妈原本尴尬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这个礼拜虹光桥那边在办爵士音乐晚会，很多人都会来买东西带过去吃。」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接着将目光投向似乎永远没有缩短过的排队队伍，拿起扬声器喊道：「鸡排只剩下最後二十份，後面的客人如果要买鸡排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连最後一块鸡排也卖出去了。田在歆抬起头，对着正好排到点餐口的棒球帽男孩歉然说道：「不好意思，今天的鸡排都卖光罗！不过薯条、甜不辣那些都还是可以点的。」
「卖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她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一丝哭腔。
眼前的高个子男孩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脸上大部分都被阴影覆盖着因此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浓烈的沮丧。
这不是什麽新鲜事，他们家鸡排摊生意很好，从小她就看多了扑空客人们脸上的失落。
她赔着笑继续说道：「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最近因为附近的音乐节生意比较好，所以卖得也快，如果你还是想吃鸡排的话，明天晚上早点来吧。」
「可是明天晚上我就得回台北工作了，我是为了吃你们家鸡排才特地到桃园来的……」男孩说得可怜，语调哀凄宛如深闺怨妇。
田在歆听了不禁心头一软，想想人家专程从台北跑下来，让他就这样空手而归也挺不忍心的，便开口说道：「这样吧，看在你从台北大老远过来的份上，我另外再加送你一份东西。你想要吃什麽？」
「鸡排。」男孩毫不犹豫答道。
「……就跟你说鸡排卖完了。」她抽了抽眉角，才刚升起的一点同情心顿时烟消云散，「鸡排以外的东西都可以点，要嘛选一样，要嘛拉倒，後面还有客人在排队。」
「那麽明天中午过来的话，能买得到鸡排吗？」
田妈看她在同一个客人卡这麽久，便放下剪到一半的鸡排前来关切。田在歆摆摆手让她回去继续忙她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奥客」吗？她混演艺圈这麽久了，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搞不定这小屁孩？
「同学，我们家鸡排摊下午才开始营业，招牌上清清楚楚写着营业时间，麻烦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她指了指头顶上的招牌。
「可是明天下午我就得回去了……」男孩委屈地咕哝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麽，整个人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如果我替你们的店做一首宣传歌，明天中午可以提前卖我一块鸡排吗？」
田在歆心中顿时喀登一响，她总算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