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梨花似雲 — 過去

正文 梨花似雲 — 過去

跑出宫殿之後,不知道方向的梨嫣随便跑,就是使劲的一直跑,不停的往前跑,彷佛这样可以甩开紧追不放的心酸。

原来,自己在轩辕夜心中是这样一个低贱的人,说好把她当很珍惜的人,结果呢?

还在心里认为他是仅次於临轩对自己好的人,最後也不过是认为自己是来历不明的女人罢了。

来历不明,又何尝不是梨嫣心里的一根刺?

要是没有当年那些事,她会来历不明?她的身份会不配当轩辕夜的朋友?

极少掉泪的她却模糊了眼睛,加上天色昏暗,梨嫣一不注意,踩空掉进一个整修一半的乾池塘。

池塘很深,高高的摔下来,左脚撞到石头,伤口深可见骨,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梨嫣明显的感受到鲜血的温热,她咬牙忍痛,眼泪却掉得更凶,刚才受的委屈让她连结到儿时的记忆。

「这样还摔不死啊……」梨嫣无奈的感叹自己的命大。

是不是自己当初不要答应他来皇宫,就不会这麽难过?

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走了也没人会在乎,是啊,自己从小就不是会被在乎的人。

一直……都是。

她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讨厌皇族,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自私自利。

就是皇族,害得唯一疼爱她的父亲被杀,害她被迫离开那个家,离开昭曦王朝。

她讨厌皇族,更讨厌那个家。

她是私生女,是风家家主不小心留下的意外。

风家家主风雵凛毫不介意的把那女人娶了回来,成了二房,并对她疼爱有加,之後,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孩,却血崩而死,风雵凛为女孩取名为风若清。

风若清是风家第四个孩子,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而风家,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家族,受到其他家族深深的妒恨,以及皇族不信任的猜疑,风家又手握重兵,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想除掉风家。

风雵凛自知朝中的危险,在朝廷上步步为营,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在府中也是步步为营。

从懂事开始,风若清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女,是不被允许的存在,她的母亲是歌妓,就算父亲再怎麽疼爱她,她依旧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早早看清一切,大房的主母冷眼看她,视她为眼中钉,二哥三姐受到主母的影响,跟着看不起她,只有大哥在她被欺凌时会出面保护她。

风家大少,风昊,是风家最优秀的孩子,也是风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看到小自己十三岁的妹妹被家里人欺负,他看不下去,再加上真心喜欢这个妹妹,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风若清在家地位低下,名为风家四小姐,过得生活却与下人无异,甚至连下人都看不起她,当然一切都瞒着风雵凛跟风昊。

不是没想过跟父亲和大哥说,只是不想让他们为难,也暗自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被两人保护着。

风若清武功天赋异於常人,风雵凛知道後,不惜花重金栽培她,风昊也在空闲时教导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若清的实力逐渐超越了二哥和三姐,主母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会威胁到风昊的位置。

主母想尽办法让风昊认真看待自己的地位,然而风昊并不在意这个,还说了要把家主位置让给风若清,为了表现不接家主的决心,他还离家去了傲鹰国闯荡。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一走,反而让主母更有机会害死风若清。

朝中的大臣开始预谋联合击垮风家,向皇上谎称风家要谋反,捏造了一连串的不实证据。

当时的皇帝是轩辕决的弟弟,轩辕翊,他生性多疑,在文武百官的煽动下,下令处死风雵凛,却不知道人民会因此而群起暴动。

风家因为有风雵凛,在人民眼中是个体恤人民的地方父母官,杀了风雵凛,却碍於人民的愤怒而不能诛连九族,那会让昭曦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自从风雵凛死後,风若清整天浑浑噩噩,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偷偷写信给大哥,谁知道哥哥只送回一张小小的纸条,颤抖的笔迹写着短短四个字:

“我会处理。”

之後,在一次的皇帝出巡,有人单枪匹马刺杀轩辕翊,连带的连身边的护卫一起赶尽杀绝,却没有显现身份,据说,就是风昊回国报的仇。

现在的皇帝,轩辕决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由一个悠游四海的王爷被推上了皇帝。

轩辕决虽无意为帝,但情势不由得他选择,仓促上位的他,只能尽力挽回人民对皇室的民心,他厚葬风雵凛,亲自去风家表示哀悼,只因这风雵凛深得民心,风家不能灭,灭了,昭曦王朝也就完了。

这皇帝的礼遇让主母乐得开心,对於丈夫的死,她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因为儿子能接管风家和期待皇室的补偿而非常开心。

没办法待在那样的家里,原本以为大娘至少会难过几天,没想到,竟然完全不把父亲的死当一回事。风若清出门散心,却从出门开始一直有人跟着她。

心一沉,父亲死了就马上来杀我了吗?

小小年纪却有着不亚於大人的敏锐度,再加上从小受哥哥的教导,风若清知道这人是风家内部培训的杀手。

走到了湖边,风若清透露一般七岁孩子没有的沉稳,背对着杀手问:「大娘请你来杀我吗?」然而稚嫩的童音说出的却是这样令人心酸的话语。

「是。」没有避讳,杀手老实的说。

风若清回头讽刺一笑说:「这麽多年了,原来大娘还是容不下我。那,就来杀吧。我不会反击的,你也好回去覆命。」

杀手一听,便朝着风若清攻去,却在最後一刻停了下来。

原本还担心万一交起手来怎麽办,风若清的身手他是知道的,真正打起来他也是会吃点亏,但看到一个女孩因为身世而遭受这样的人生,即使是杀手他也下不了手。

看到他停了下来,风若清那双成熟的眼神难得留露出符合年纪的疑惑眼神。

「对不起。」杀手轻轻的道了歉,一挥手,风若清就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什麽都不知道的风若清看着身上的纱布,明显感受到有哪里不一样,终於明白发生什麽事,自己的内力没了,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连风家家仆都不如的人。

变成这样,就不会被说妄想跟昊哥哥争了吧,不过,原来风家还有好人,竟然还会帮她包紮。

在风若清思考的时候,房门碰的一声被推开,风昊急急的跑了进来。

「昊哥哥?」他不是在傲鹰国吗?怎麽会现在出现在这里?

「若清!你怎麽变这样?谁做的?是母亲吧?一定是她!」风昊着急的跑到床边,愤怒又伤心的检视伤口。

原来,是因为昊哥哥会特地回来看她,才帮她处理伤口的。

「没事的,不是大娘,是我不小心被轩辕翊的人抓去了。」

不想破坏他们母子的关系,即使她恨主母,却不希望昊哥哥因为自己的关系和唯一母亲吵架,这个藉口合情合理,全昭曦王朝的人都知道,风家基本上是和皇族撕破脸了,前阵子也有风家的仆人被轩辕翊的心腹抓去拷问的。

「轩辕家族……」鲜少动怒的风昊恶狠狠的说。

风若清温柔的笑笑:「没事的,昊哥哥,真的。而且这样,你也能放心的接下家主,不会有人说我闲话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不满意风若清的说词,却也暗自懊悔,都是他,才让小妹受这麽多苦。

风若清只笑不语,风昊叹了一口气,说:「等我回来,我把傲鹰国的事处理好就回来。」

「嗯,我会等你。」被废了什麽的都不重要,只要有昊哥哥疼她,对她好就够了。

隔天,风昊离开了风府。

主母一早就到风若清房里,今天,是皇上要来的日子。

「算你识相,没跟昊儿说实话,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等会皇上来的时候,你给我待在房里别出来!风家没有你这个废物,看着就肮脏!」主母轻蔑的说。

「是。」没有情绪,没有感情,没有语调,就这麽平平淡淡的。

就算她不说,她也不打算出去。

她恨透了皇族。

皇族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自私自利。

她的父亲是何等的忠诚,最後却落得死路一条的下场。皇族,都是一堆畜生。

楼下的喧闹声渐渐停歇,一个男孩突然开门而入,迟疑的说:「夫人叫你过去。」

她认得这个人,是父亲的书僮,最近被主母调去做童仆。

点点头,忍着伤口的疼痛,一步一步慢慢走。

男孩担忧的问:「要不要扶你?」

摇摇头,不需要对她这麽好,她不值得。

大厅里,只有主母和那个男孩。

「风若清,你知道风家容不下你,因为你,昊儿处处跟我这个娘亲作对,更让他没办法安心接下风家家主的位置,我们风家是以武力问世的,你现在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丢风家的脸!你根本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跟外面的女人生下这个贱种,就无法忍受她的存在。

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风若清低着头,她无法反驳,不需要别人说,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错的。

「念在雵凛这麽疼爱你的份上,我不会让你太痛苦,这毒酒,喝下去就没事了,你也不想在这样活在世上吧,不如就早点投胎去!」

一点也不讶异,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死路一条,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跟父亲在一起,就不会每天这麽难过了吧!

那个小书僮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毒酒,面无表情的递给风若清,眼神却透露出一丝不舍。

微微一笑接过酒杯,看了一眼主母,不多说什麽,心里却向风昊道了歉。

“对不起,昊哥哥,若清没办法等你了。”

勇敢的一口饮尽,小小的身躯倒卧在空虚的大厅里。

原本以为不会再醒来了,清醒後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朴素的小木屋里。

不是喝了毒酒吗?怎麽会在这里?

「你终於醒来了,我还在想是不是我的药失效了害你真的死了呢!」一个略带低沉的稚嫩男音笑道。

「你是父亲的书僮?为什麽……我没死……」看到眼前的是风家的人,风若清叹口气,怎麽还是死不了……自己是有多命大啊。

男孩笑了,说:「我在里面下了药,所以你没死。我谎称你真的死了,偷偷救你出来。看到你没事真好。」

风若清低下头闹脾气的说:「干嘛救我,我这种人,死了不是最好?救了我,反而会让你陷入麻烦。」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麽要救她,但至少知道这是好人,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关系给他惹事,毕竟还是孩子,也是会想要闹脾气的。

灿烂的笑开,男孩不介意她的别扭说:「才不会,永远不要这样想,每一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再不受重视的人,也是会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你的,而且,多一个人陪我也很好啊!」

被男孩的话感动,风若清慢慢卸下心防,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是风家,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我养母过世之後我就去了风家,很久没有回来了,没想到还挺乾净的,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叶临轩,大你四岁,记得叫哥哥。」男孩开心的介绍,试图把风若清从悲伤的情绪里拉出来。

「你真的愿意收留我?」不确定的问,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麽好过,除了昊哥哥和去世的父亲。

不过,如果这个人不愿意收留她,那……她其实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了。

「当然,不然我救你出来做什麽?我不只收留你,我还会教你弹琴,教你自保的手段,教你所有我会的东西。」叶临轩笑着说。

都是见过世面的孩子了,尤其是身在风家那种权利斗争的家族里,对人性什麽的早就不抱任何期待了。

风若清皱眉问:「可是……你只是一个书僮,你会什麽?」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很会使毒的。」叶临轩骄傲的说:「我在毒窟里待过,什麽东西没看过。不过,学不学会不重要,你只要知道现在有我会陪你,照顾你就好了。」

风若清哭了,这是她好几年来第一次掉泪,终於,有一个人说会陪她,有一个人能够一直陪着她了。

「哎呀你别哭……你……」叶临轩手忙脚乱的安慰她,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风若清破涕为笑。

「临轩哥哥,你帮我取个名字吧。」风若清笑说。

她要过她自己的人生,她离开了风家,她不再是风若清。

叶临轩愣了愣,看着墙上重新被挂起来的水墨画,画的是漫山遍野的梨花,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回忆一般,淡淡的笑了:「好,梨嫣,请多指教。」

从此以後,她自由了,不再受风家的限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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