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阶一阶、一层一层，石阶向上蜿蜒，在眼前摇晃。杂草从缝隙间稀疏窜出，步道两侧是半人高的芒草，再远一点或许有草原，山间的草原。
男孩在山上，与视线齐平的方向是一片云雾，看不见太阳，不晓得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膝盖剧烈的疼痛，刚刚因为晕眩摔了一跤，现在会继续向上只是惯性使然。
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来过。
「美吗？这个地方。」安静之中，男孩听见女孩用自己的声音说话，嗡嗡发响很突兀，他不喜欢。
「很冷。」
「不要只看不好的地方，大方一点。我想来这里很久了。」女孩说，闭眼停过一阵晕眩，继续艰难向上。
「大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大吵大闹叫做大方？」
「我不生气你们不给我，我生气你们想给却不给对方，磨磨蹭蹭。」
「磨磨蹭蹭，是啊，磨磨蹭蹭。」男孩喘息，没有否认，他说：「那我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你是该谢谢我，我要得到应得的东西，我要你得到应得的东西。」
「应得的东西？你不害臊吗？」
「害臊？害臊！」女孩喊一声，重心不稳往前扑倒，额头撞上石阶。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喘息，头枕着手臂，牙关紧咬，说：「哪一点让你觉得没有资格？因为你不够努力？因为你不够好？还是因为你根本不爱她？」
「闭嘴走路！」男孩撑起上身，双手扶在地上，爬了好几步才走起来。
一阶一阶、一层一层，石阶向上蜿蜒，似乎没有终点。视线摇晃，景色恍惚，一圈一世，一转角一旁徨。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麽你不爱我。我知道为什麽你不能爱枫姐姐，但为什麽你不能爱我。」
「爱爱爱的，你又知道爱是什麽？」
「我是不知道，但你应该接受，你应该要学会接⋯⋯」
眼前一片宽广，水面东西开出绿丛。近乎乾涸的沼泽应当萧索寂寥，却散发一股深远的生命，力量宁静饱和似无穷尽。女孩安静下来。
坐上观景台的椅子，头靠在栏杆上，体力已经透支，身体烧的更厉害。
「死後要不要葬在这里？」
「不要，这里又湿又冷，我只是要看一眼、只是想看看这片地方究竟是什麽样子。」
「跟照片里一样漂亮。」
「照片里只有漂亮的部分，」女孩用木栏杆的尖锐处按摩太阳穴，想减缓疼痛，她说：「这就是我想说的。」
「嗯，我懂了。」
枫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那个平时看男孩写字的座位，眼前的书翻在那一页已经很久了。
两天，整整两天，还是没有男孩的消息。等在这里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有总感觉，男孩会像平常那样出现，像平常那样，那样自然。努力想要读眼前的书，就算是一个字也好，真的是没有心思。
「嘿，这样一直发呆好吗？」男孩拉开椅子坐下来，坐得那样自然。枫呆楞着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男孩说：「在等人？」
枫点点头，底下眼睛泪水就要落了下来。男孩看了桌上的原文书，说：「好一点坏一点、少一点多一些，日子总是要过下去。」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只是遗憾或少或多。我尽力⋯⋯」枫想要为自己的在乎辩解，抬头却看见男孩看着她，笑意很甜。枫也笑了，眼泪却滚下来，又笑又哭，擦不乾泪水。枫说：「笑什麽那麽开心？」
「没有，只是因为看到你。」
男孩起身，轻轻的，吻了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