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其庭看着从屏风後头走出来的两个人,怔愣了一会儿。
只见前头稍矮的那位男子眉眼锐利,五官秀朗,一派光风霁月之貌,此时正带着一点浅笑望向他,让人一见就徒生好感。後头较高的男子则有着狭长的凤眼,眼神沉稳,气质儒雅。这两人一走出来,他惶恐不安的心情立刻就和缓了不少。
任谁见自己一醒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换上簇新的衣裳、睡着暖和的大床,都会紧张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的妹妹正好好的躺在他身边睡觉。
「你好。你叫什麽名子?」单元熙看小男孩的情绪还算稳定,和顾桑梓拉过椅子坐到床前。「先自我介绍,我是单元熙,他是顾桑梓。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你,你和你的妹妹现在很安全。」她放缓了语气,试图显得亲切一些。
陶其庭接受了这样的善意。反正情况也不能在坏了,甚至他也无法对眼前的人产生敌意。有时候,他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你好。」他坐正了身子,姿势非常标准,俨然是个有学过礼仪的小公子。「我叫陶其庭,这是我妹妹叫陶攸宁。」小孩抿抿唇,看了熟睡的妹妹一眼,「谢谢你们救了我。」
顾桑梓递上了一杯热茶让小孩润润喉。单元熙则继续询问,「不客气。那麽,能告诉我们你和妹妹发生了什麽事吗?也许我们能帮助你。」陶其庭喝了一口茶,但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麽。「我……我和我的家人是余州人,住在余州北郊附近。因为父亲要前去平州上任,所以走了山路,想从宓州这里经过,路程会快一些。」小男孩逻辑清晰地说着。
的确,余州四面环山,对外全靠几条主要的山路进出。余州和平州若要算直线距离其实近的很,但中间隔了一座山脉,就算只身一人要翻越都困难,何况带着一家老小和家当。因此要往平州,还得从宓州过才行。
「冒昧请问,你的父亲是?」顾桑梓问道。听这孩子的叙述,他的父亲应该是政府官员。「家父陶亦宽,是新任的平州州令。」顾桑梓和单元熙对视一眼。陶亦宽这人他们听说过,但并不熟悉。毕竟一年到头他们这些驻守边疆的武将也回不了定天府几次,除去年节时朝岁纳贡,各地官员进入定天府,参加能与皇帝同庆的年宴,他们实在也没什麽机会能接触或认识到什麽同僚。除了黑山大营那群三大武粗的武将汉子们。
「我们一家人在山上遇到了山贼。」陶其庭像是回想起了什麽画面,惨白了一张小脸,紧咬着牙关。「雇来的镖局拖延了一点时间,父亲母亲让我带着妹妹逃进森林。我只能死命地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男孩把头低了下去,呜咽着哭了起来,浑身颤抖。
单元熙看着眼前懂事的男孩,连忙上前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这下子,陶其庭忍不住了,直接扑进单元熙怀里,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连带吓醒了原本熟睡的陶攸宁,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自己的哥哥哭的这麽伤心,她也就跟着一起大哭了。
顾桑梓看着眼前不知死活紧紧抱着单元熙的陶其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黑了下去,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直接一个伸手就把陶其庭拎了起来,让他和妹妹抱在一起继续哭。
单元熙笑着嗔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拍了拍被泪水浸湿的肩膀。「这个忙还是要帮的。那鬼头寨竟如此嚣张,就连政府官员都敢招惹,恐怕这其中有什麽猫腻。」她沉声说道,「只怕余州有什麽人在包庇着鬼头寨,这事儿可能会有些麻烦。」如今她只是个平民百姓,想要有人手去处理这件事可没有往常那般容易。
「狼啸营解散时,我记得是有几个人被发配到余州府来当府军的。」每个州府都会有自己的军队,虽然人数不比正常编制下的军队多,但是府军要统辖整个州府的治安,也负责掌管州府中的捕快。「那就交给你去联系了,看能不能知道些状况。虽然他们到余州才没多久,但这等大事,狼啸的人不可能不会察觉到诡异之处。」她对自己训练出来的兵还是很有信心的。
顾桑梓点点头,「我会去办的。倒是你。」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单元熙。「如果到时候要去灭了那群山贼,你不准跟着。」单元熙眨了眨眼,憋闷地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顾桑梓的决定。「答应我,嗯?」顾桑梓语气上飘,像是在哄一个得不到糖果吃的孩子。
「……知道了。我听你的。」单元熙脸上有些发热。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不适合舞刀弄枪,就连跑几步都喘,何况砍人。但她又对於自己这麽容易妥协感到十分懊恼。一方面是现在自己的确无法上战场,一方面则是意识到好像自己被顾桑梓吃得死死的似的。
马的。
单元熙在心里低声唾骂自己,气恼地瞪着顾桑梓的背影。两个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宗老头从外面端了两碗粥进来,顾桑梓就一手抱一个把孩子抱到了餐桌上,正看着宗老头替两个孩子再次把脉检查。
单元熙哪里知道,顾桑梓的思想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才没注意到背後灼热的视线。他在想,看刚刚将军前去安慰陶其庭的表现,一定是很喜欢小孩的。那他们以後……要生几个孩子呢?要是不小心生得太多,会不会以後将军就只顾小孩、不理他了?
那还是别太早要孩子好了。
顾氏桑梓愉快的下了定论,完全没有想到两人之间八字都还没一撇,牵牵小手的等级都还没达标,是怎麽一下子跳跃性地就到了生孩子去的?
大概是,有梦最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