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盡豪華 — 十、愛惑(三)

正文 落盡豪華 — 十、愛惑(三)

三月廿九日学校放五天春假,我和璇璵一起回西屿参加阿吉的结婚典礼。

她穿着昆婶帮她选的一套淡黄色的长礼服,站在新娘子旁边,娉婷玉立,如芙蓉出水,清新、高雅。

春节假期结束,一回到七美就接到朱丽寄来的服装特刊,我没打开,直接进房间批改作业。等我走出房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看到时间,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於是去找璇璵,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留晚餐。

她家的灯果然还亮着,我敲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桌上的菜原封不动,璇璵正在收整学生的作业簿。一见我进来,立刻迎上来,说:「肚子饿了?」

「很饿,想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你怎麽也还没吃?」

「我等你,看你没过来,就去批改作业,一批就忘了。」她说:「你等一下,我去热一下菜,很快就好了。」

「不用麻烦了,冷的也可以吃。」

「我自己也要吃啊!」她很快就让一桌子的菜变得热腾腾的。

就像平常一样,饭後她收拾碗盘,我坐在客厅休息。无意间,看见椅子上摆着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线团滚落在地上。我走过去捡起线团,璇璵正好从厨房出来,看着我手中的线团,她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接过线团并拿起那件毛衣,说:「你觉得我很傻,是吗?」

「你劝我,为什麽没劝好自己?」

「我劝你,是因为她真的走了。我没有劝好自己,是因为他还在。」说着,她低头轻咬一下自己的下唇。

「你明知道他想的是另一个人。」

「他想的人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把毛衣放进纸袋收好。

「你怎麽知道?」

「我一直都看着、陪着,所以,知道。可是,…」她突然止住不语。

「可是什麽?」我好奇的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取代她在他心里的地位,让自己变成他的唯一?」她差的撇过脸去。

听她说这话,我猜想她们一定常在一起。我说:「你们经常见面?」

她点点头。

原来她们常见面。这念头只出现一秒钟,我就觉得不对;明明每天都是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回家。那人是谁,在什麽地方,怎麽和她经常见面?可是我不能直接问,我知道那太没礼貌,有窥视别人隐私的嫌疑。因此,我改向她建议,说:「既然你们经常见面,可以试探看看,如果他的心里没有你,就别再伤神。我是你活生生的例子,你看得清楚;不论你再多情,一厢情愿是没有用的,别把自己弄得太苦。时间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看她若有所失的样子,重的话,我也说不出口。千百年来,究竟有几个人过得了情关?我和她都是凡夫俗子,没有重重的摔疼,我醒不过来,她又何尝不是?情字如人饮水,冷暖点滴在心头。

一个人孤独走在夜路上,初夏的晚风仍是凉飕飕的。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驿动。我强烈地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麽和璇璵如此亲近,却教我觉察不出他的存在?也许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步上自己错误的後尘;也许…,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理由,教我对那人如此好奇又令我忐忑不安。

我偷偷地观察了几天,实在看不出璇璵有什麽异状。在学校,她和其他男同事没有任何过密的言谈,也不见她有期待的兴奋,更别提约会了。每天只是平平淡淡的跟我一起上班、下班,她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为什麽我看不见,却又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影响着她,教她止不住思念?

今晚饭後,我故意留在她家,和她讨论功课,又跟她闲聊了老半天才回去。她不但没有不快,也没察觉出有任何不耐烦的态度,甚至情绪比白天还好,一点也没有被我破坏她们见面的困扰。接连着几个晚上,我都这样留在她那里,直到很晚才离开,看起来她似乎很习惯我像家人一样在她家里待着。

第二次月考过後,忙碌告一段落,我提议星期天带我们两班的同学一起去郊游;她欣然答应,愉快地准备郊游的餐点。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大方、健美的穿梭在同学间,带领他们玩游戏、野炊,展露我不曾见过的活泼与率真。

送同学们回家後,我们在小吃店随意解决晚餐,然後并肩踏月而归。快乐仍扬溢在她充满活力的脸上,我忍不住问她:「你们还见面吗?」

她收歛起笑容,娇羞地咬着下唇不语。

「我占去了你一整天的时间,他会不高兴吗?」

她依然低着头不语。

她不说话,我实在问不下去,只好转离话题,说:「玩了一天,累了吧?」

「有一点。」

「我送你回去。」我不再问那个人,她也默默地走在我身旁;我们安静地回到她家。看着她开门进去,我站在门外跟她道别。她回应了一句「再见」,并对我淡淡一笑,然後轻轻关上大门。

我走回古厝,心头忽然掀起一阵激动,再度走回璇璵家,想叩门又止,不安地站在老树旁,像个偷窥狂,呆呆瞪着她家大门。

客厅的灯仍然亮着,门外除了我,无人到访。一个小时过去了,屋外依然悄无人息,只有远方偶而传来几声犬吠。

客厅的灯熄了,屋里的人休息了,漆黑的屋外除了我之外,只有冷冷的月光与沉静的夜。

我再度踏上归途,心里却不断重复与璇璵的对话以及和她相处的情形。我用心去想,想从全部的过程中理出那个人的头绪。

和她相处是愉快、自然的,而每提及那个人,她就显得痛苦、忧伤。但,为什麽我想不出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也总看不到那个人?我慢慢追溯到第一次她告诉我,说:『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我体会得出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句话她透露她有自己的故事,也是从那刻开始,她说着那个似有似无的情人。

那时候,她心情的起落,正好也是我与朱丽重逢、分手。每当我和朱丽快乐地工作,就看着她心痛不安;当确定朱丽远离後,她告诉我:『他想的人离开了。』是不是说那个人自由了,她可以爱他了。我反问自己:『她真是这个意思吗?』

那个人在她父亲生病时照顾她们,在她父亲走後,一直陪着她。而那时候,只有我和子怀来过七美,也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照顾老伯,陪老伯走完生命最後一段路程。

是我?是我。不可能!她明明说过那个人曾在我回西屿时来七美陪过她。

我被自己复杂的思绪搅乱了,『他』是她的心上人,他的存在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为什麽如此费心要察出他的下落,偷窥他的存在,又为什麽他就像鬼魅般如影随形跟着我们,困扰着我?我是病了,还是…?我不敢往下想,用力把璇璵和那个人一起甩开,快步奔回古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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