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明显改变，方禹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霎时，他话锋一转，沉声问：「你和那家伙在一起快乐吗？」
我愣怔了片刻，这个问题也问的太突然了吧！
与其问我快不快乐，倒不如问我安不安心。
老实说，我和任伟伦交往前後的相处时间差很多。自从柯婷和我们一起到河堤练习吉他後，我们的独处时间就减少了。
结果交往後因为各自的职责与私人因素，连一起练习吉他的时间也没有了，然後为了对方的顾虑而使自己胡思乱想了好几天。
且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人虽然见到了，我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心。
犹如在车上时所看到的，他幽远的眼神，显然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抬眸，我望着方禹昇，望着他的深沉的双眼，在这午後的阳光照耀下，将我们半边身子都染成了金黄色，闪耀又刺眼。
「不安。」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诚实以对。「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两个月，会遇到什麽事，体会什麽样的心情这都是正常的吧？」我摇头失笑，「可是我喜欢他，所以选择相信这段感情。」
「我曾经问过你类似的问题。」方禹昇收起书签，走回落地窗边举头望着天空。「我问你是不是没有安全感、是不是害怕失去，结果你当下气得连围裙都没脱就走掉了。」
在我心头一冽之际，他扭头转向我，唇角轻挑起，「有些真相只会伤害人，所以人们才将它化为心中的秘密，小心翼翼地呵护。」
「我说你啊……别老是讲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好吗？」我抱着头，脑袋顿时无法运转，「可以直白点表达你要说的话吗？」
「这样就真相大白了！笨蛋。」他拉上窗户以及窗帘，屋内灯光随之变得昏暗，「走吧！太晚回去那家伙肯定会担心。」
「方禹昇！」我上前扯住他的衣服，忽感生气，「你这个人说话怎麽这样啦！别吊人家胃口啊！」
「才没有。」他不耐烦地回身，「事情是要按部就班地来做，而不是迫切地靠着别人挖掘事实。」
「我现在可是在帮你重拾记忆，这已经是最大的协助了。」他轻拍的头，「不是每件事都能透过别人的口中说出，这样很可能会造成更多的误会。」
一直到我们搭车回到墓园，我和方禹昇都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我想，也许他是想把这一段时间留给我，留给我去思考刚才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见到任伟伦的身影，方禹昇的脸马上沉下：「只要看到那家伙我就一肚子火。」
「要不我等等帮你奏他一拳？」我作势卷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你舍得啊？」他噙着笑意，双手插进口袋。
「我也想为自己争口气啊！」我噘起嘴，「我想确认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笨蛋，如果他心里没有你，何必带你来这种地方？」他又伸手弹了我的额头。
我朝着方禹昊的墓碑望去，任伟伦果然还在那个地方，还非常大胆地坐在悬崖边，形单影只，让人感到哀伤又凄凉。
「我的问题不是揍他就能解决的。」方禹昇轻推了一下我，「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较要紧。」说完，他便旋身往出入口走去。
直到目送对方的背影离开，我才默默走到任伟伦身旁坐下。
「嘿，差不多该回家了。」此处能看见璀璨的夕阳，正一点一点地缓缓没入海平面中。
「你会生气吗？」片刻，任伟伦轻声地问。
「你觉得我该气什麽？」我刻意保持着轻浅的笑容，不希望对方看见我的不安。
「把你带到这里，却又丢着你不管。」他回答。
「你这不是在反省了吗？」头靠向他的肩膀，眼前的夕阳似乎又往下沉了一点。
「其实柯婷在我生日那天说了一些话，为此我一直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很不安。」
「等等……」任伟伦忽然大惊失色的看着我，「这麽重要的事我竟然什麽都没准备！」
「真的很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忙了。」他一脸愧疚的颔首道歉。
「这件事我很快就释怀了。」我拍拍他，「别在意。」
「不行，我会补偿的。」他口吻坚决。
「嗯……」我敛起笑容，「我真的不在意你有没有送我东西，那个时候我只求一通电话也好，我想听你的声音，也很想见到你……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很可靠，你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也觉得是天上赐予的奇蹟。」
「但不管有多忙我还是会想到你啊！所以有什麽事还是能找我商量或倾诉，不必再为我考虑太多。」说着说着，我的眼睛忽感酸涩。
我不希望在他难受时，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
「还有……」启口欲言，一双温暖的手霎时捧住我的脸，先是抬头接着轻柔地移动着，好我们的视线能交会。
在这样微妙的距离下，他的脸缓缓欺近，我也跟着气氛顺势地阖上眼睛，等待让人心跳加速的粉红画面。
结果还来不及意会过来，他的手忽然罩住我的後脑杓，往前一推，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我圆睁着眼，脸颊一阵燥热，羞耻感油然而生。
「让你感到这麽不安是我不好，我只是还没整理好心情而已。而且我只是个平凡人，没你想像中这麽好。」他哑着声音，稍显无力，「记得我之前跟你稍为提过为何会弹吉他的事吗？那个人就是昊哥，所以越是接近他的忌日我的思绪就会时常被拉远。」
他双手收拢，扣着我的力道加深：「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这种感觉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包括柯婷，我不希望你误会。」
提到柯婷，我心中的大石仍紧压在胸口。
「难道你不会怀疑柯婷可能喜欢你吗？」
「不会。」他摇头，「因为我很确定她并没有喜欢我。」
「就这麽笃定？」我扬起下巴，一脸否定对方的表情。
只要他们走在一起任谁都会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那画面实在太和谐了，且任伟伦又很会照顾人，有时两人在讨论课业上的问题时，从背後看都觉得他们相当亲昵！
唉，难道是我的心胸太狭隘吗？
「你真的很爱胡思乱想。」他正色道，「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因此很多事都被这份情感给蒙蔽了。对我而言那是种依赖感，所以当时我才会说柯婷给我的感觉就想妹妹一样的存在。」
「但她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啊！」想起在我生日那晚与柯婷的对话，我的情绪不禁为之激动。
『我并不会永远当个乖顺的女孩，我也有喜欢的人，哪怕机会再渺茫，我也希望那个人的心可以向着我。』柯婷彷佛就在我耳边，用着轻柔的声音说着，真实并再次撼动我的心。
「你们俩在你出国前不是有见面吗？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麽！」
任伟伦满脸困惑，然後摇头再摇头。「我才没有出国！」
「我一直都是我爸的公司跟家里两边跑，由於太过忙碌又不想打扰你才没打电话。而我跟柯婷是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当时身心疲惫的我就一口将我和你交往的事说给她听了，当然也有聊到我家里的事……因为我聊的话提有些沉重，所以只和她聊那麽一次。」
我瞪直了眼，喃喃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尽管一旁的任伟伦满是疑问，我也答不上一个字来。
「所以你们之後也没通电话？」我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臂。
『他告诉我他很难受，却无处发泄这样的情绪，因此从那天起我们就常常透过手机聊天，聊聊心中的困扰与混沌。』
那晚柯婷的话言犹在耳，一字一句我皆记得清清楚楚。
「我刚说过我们只聊过那麽一次。」任伟伦包握着我的手，安抚我的情绪，「你先冷静点。」
从任伟伦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後，我实在很不愿意去相信一个看似单纯又令人怜悯的女孩会这麽对我，一直以来我虽然忌妒过她，但我不觉得她会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然事实已说明一切。
「柯婷她说谎了。」我收回眼神，呐呐的说。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任伟伦才缓缓开口，「如果只是猜测，那就别这麽快下定论，也许她是有什有理由吧？」
眼睛瞬地扫向他，我依然不解他说的依赖感跟喜欢到底有何差别，难道是他太迟钝吗？还是我真的起疑心过重？
「我想你大概还不太相信我所说的话，面对这种事是需要理智的，等你冷静想过之後，其实是能从平常日中发现到柯婷并没有喜欢我的。」他紧握我的双手，语气温婉：「再多相信我一点吧。」
收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温暖，我混乱的方寸才得以稍加平复。
「我一直都选择相信。」既然再怎麽去猜想柯婷的心思也无济於事，不如好好地为这段感情都做些努力。
「我会努力追随你的脚步的，所以请别丢下我。」头倾靠着任伟伦的肩，我轻声道。
就在我们长聊之际，泛着日落金光的海洋，早已隐没在黑暗中。
可惜，因为天气的云层，满天的星斗被遮去了一部份，就连月亮也不知躲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