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被请进了王府。此名身形瘦削,衣着略嫌宽长的少年,正是柳沐昙所乔装。为免被李少其认出,她趁哥哥在家补眠时,换上他年少时所穿的旧衣裳,径自出门。
初次踏入豪门难免有些紧张,柳沐昙小心翼翼地紧随家丁来到大厅。她微微垂首,偷眼打量堂上的绝色少妇与俏丽少女,却发现她们正好也向她行注视礼。
玉簪由丫鬟交到赵抒琬手中。再三检查之後,她将心爱之物牢牢握在手中,两颊下方随着嘴角上扬而浮现可爱的小酒窝:「真的是娘亲的玉簪!你在哪里找到的?」
柳沐昙听她亲口证实,这才感到安心,又受她失而复得的喜悦所感染,面上不觉泛起笑意道:「我在屋前小路发现的,一定是盗贼不小心弄丢。」
「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还有找到其他饰物吗?」
「很抱歉郡主,我只捡到这支玉簪。」
「没关系,能够找回玉簪我就很开心了。」赵抒琬不疑有它,对她愈发热络:「我们交个朋友吧?对了,本月十二我行及笄礼,你要来吗?」她自幼随着赵浩然与男孩们玩在一块儿,面对陌生男子显得大方自在,并无大家闺秀惯有的矜持。
「我……可以吗?」虽然初次见面,柳沐昙对热情亲切的郡主颇有好感,体弱不常出门的她,难得遇见年纪相若的女子,自然希望可以多加亲近。
「当然可以,嫂子你说是吧?」
刘采薇点头允应,接着又命人给她送上赏赐。
「多谢夫人的好意,我不能收的。如今经已物归原主,请容许我先告辞。」从家里到王府的路程不短,她出门已久,担心哥哥睡醒不见她会出来寻找,还好刘采薇并不强行挽留,吩咐家丁送她离开。
「这麽快要走了吗?我也一起送你。」赵抒琬跟随在她身侧,毫不害臊地打量此名肤色白皙,只比她高一个额头的「少年」。见柳沐昙长得眉清目秀,她禁不住赞道:「柳公子,你真可爱。」
「这种娘娘腔哪里可爱了?」在堂上候命的李少其听闻,心中很不是滋味,低声嘀咕着,却不知这股酸味经已飘到刘采薇面前。
待赵抒琬和柳沐离开厅堂,李少其这才道出心中纳闷之事:「夫人,这姓柳的如此可疑,为何您轻易放他回去?」
郡主珍爱这支玉簪,将它以丝布裹着收在首饰盒下层,要是盒锁不慎松脱,照理掉落的应该是上层的饰物才对。而且,玉器掉落至地面,能够完好无损,连道裂痕也没有,就更不合常理。由此推断,李少其才会觉得柳沐昙在说谎。
「柳公子虽然可疑,但绝非盗贼。否则怎会故意归还玉簪,惹人怀疑呢?而且,当面问他未必能探出什麽。我已经吩咐小雪前去跟踪,查探他的底细。」
「那麽郡主及笄,夫人怎可答应让陌生男子前来观礼?」
听那口气,颇有质问之势。刘采薇并不以为意,试图以微笑安抚他,她从未见过处事利落、冷静的他,如此浮躁。
「我想琬儿邀约柳公子纯粹为了致谢,既然她高兴,多个人热闹些也无妨,到时让府里的人对他多加留心就行。」她边解释边观察李少其的神色,霎时对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却不知琬儿是否对他有意?王爷又是否知晓他的心事?
归途中,柳沐昙经过东街的百草堂,记挂着哥哥连值两日夜班,想要买些药膳食材让他滋补一番。
「百合、莲子各十钱。」待会再到市集买半斤瘦肉,今晚她哥哥便有润肺清热的汤水可喝了。
她转身准备步出药行,却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男童蹑手卸下身旁妇人腰间的钱袋,正欲往袖口塞去。
不及多想,柳沐昙一把捉住他,叫道:「大婶,这孩子……」
她话未说完,身後已有人伸手捂住她的口,另一只手迅速抢过男童手上的钱袋。她一愣,心想难不成还有共犯?
被叫住的妇人一脸茫然回过头,未几柳沐昙身後的男人经已来到妇人面前,双手奉还钱袋:「你的钱袋掉了,是这孩子给你拾了起来。」
那妇人信以为真,向男童道谢,并不深究。反倒是小孩觉得心虚,他不敢回头,两条腿不停前进,急欲逃离现场。哪知,刚走出店门没几步,却被一抹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是适才替他解围的男人。
「叔叔,对……对不起。求你别把我捉到官府,我下次不敢了。」男童以为他想兴师问罪,红着眼眶,颤声求饶。
男人脸上的剑眉轻蹙,话音冷淡却掩不住关心:「你是不是有什麽难处?」
「我娘病了快一个月,刚才买了药,已经没钱给她买吃的。」
瞧他那模样不似说谎,男人递给他一绽纹银道:「这银子够你们过上一段日子,日後有事可以到城郊的清平村找我,问村里的人说要找梁尚钧便可。」
男童接过银子,立即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他磕头,道谢声不绝於耳。
「回去吧,你娘在等着。」梁尚钧将那孩子扶起,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记住,千万别做让自己回不了头的事。」
他目送男童远去,身旁忽然传来细细的揶揄声:「梁上君子也会劝人别偷东西呢!」
要不是回头一望,梁尚钧还以为和他说话的是个姑娘。不对,眼前白净清瘦的少年好面善,再仔细多看几眼,他终於瞧出端倪。
「你是长命百岁的柳沐昙吧?别以为换了装束我就不认得了。」昨夜到她房里藏身,好歹也近距离相处了一晚,因此能够轻易从五官、身形认出她来。
被他识破,柳沐昙轻轻一笑,又见他背上的竹篓装满一包包的药材,不觉往他右脚望去,关切道:「你的脚伤还没好转吗?要吃这许多药?」
「我没事,是给村里人买的。」
由於归途同道,两人结伴同行。僻静的羊肠小径上,不见其他路人往返,两人话虽不多,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像是与熟人相处般自在。
幽静的氛围,让梁尚钧觉察到一丝异样——除了他俩以外另有脚步声。那脚步极轻,要不是他习武练就敏锐听力,恐怕难以发现有人悄然尾随。在市集时叫卖声喧哗,他估计是那时开始被跟踪的,却因杂声四起而不自觉。
回头一望,後方却空无一人,显然此人警觉性既高,身手也敏捷,铁定是躲到繁茂的草丛里了。他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高手埋伏,也不晓得来者何意,毕竟他夜间行窃一事只有村里的张大夫知道。
以他的性子,本该来个反跟踪,查看对方为何方神圣,然而此刻的他并非一人独行,他必须顾及身旁小姑娘的安危。
「柳沐昙,你惧高吗?」
她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霎时,她玉肩一紧,被人牢牢揽实,不知不觉间双脚经已离地,腾空跃起。
「该死!」
小雪急急从草丛出来,想要上前追赶,却已不见了他俩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