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嗟吁行 — 第十二章 相思(7)

正文 嗟吁行 — 第十二章 相思(7)

许凤踏着轻轻的步伐,往永无止尽的长廊尽头走去,一颗心七上八下。 在她肩头上的黑鸽似乎也能体会到许凤此刻的心情,不再发出扰人的叫声。

阴风从背後吹抚而来,撩起分成两束绑起的发辫。

那是南宫戮在她打算出房时,他亲手为她编的。

『要去找陈桓了?』

似乎整夜未眠的南宫戮坐在锁窗底下,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卷,那只雕有双黑蛇的琵琶就静静摆在一旁。

当许凤轻手轻脚得想要走过去时,便被他的嗓音给拦下脚步。

金眸愣愣地看着南宫戮憔悴的脸庞,她忆起几时前才在这里发生的事,不禁羞愧得垂下首。

『凤,过来一下。』

南宫戮放下书卷,朝着许凤挥了挥手。许凤虽然心里忐忑,可是还是抬起步伐走到南宫戮面前。

『戮大人?』

南宫戮要许凤背对着自己,许凤不解,可是还是照指示坐了下来。

微热的指间触感忽然袭上她的背颈,她轻轻抽了口气,却不敢过问。

南宫戮捧起她及腰的长发,纤细的手指轻轻刷过如流水般的发丝,接着将整理过的发丝分成两半,开始替她编起发辫。

从头到尾许凤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让南宫戮替她编完发丝。

即将天明的夜晚很静,只能听到身後编发的细小声响,以及那男人微温的气息。

『好了。』不久,南宫戮松开手,接着递了面铜镜过来。

许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面容和身後的南宫戮一同倒映在镜内,内心有股说不出的闷痛。

许凤将视线从镜内南宫戮的脸上移开,转而注视着镜中的发辫。

真的很难看出这样精细的编法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拿来束发的发饰上还串有黑色的小珠子,珠子上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南宫』二字。

『要去见契帝,多少也要整理一下面容,不是麽?』

接过许凤递还的铜镜,南宫戮抬起首,望着站起身来的许凤。

不晓得为甚麽,许凤能从那双黑眸底,看到一抹怅然若失的微笑。

当许凤回过神来时,眼眶里已能看到尽头处发出的明亮火光。

她抽了口气,左手扯着胸口衣衫的力道愈发愈紧。

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许凤皱起鼻头,眼眶所及的是一根根如同壮汉手臂般粗壮的铁栏杆,突兀地格挡在许凤面前。

她将狱吏当初交给自己的灯台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同时待在许凤肩上的黑鸽也乖巧地飞落至石桌上头。

她理了思绪,往前挨近上头已有锈斑的栏杆。

橘红色的光芒将牢内照得通明,许凤紧咬着下唇,目光视往牢房前的石砖上。

石砖上,布满了骇人的血摊。

一道长长的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攒动。

许凤听到铁链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酸楚顷刻间盈满胸臆。

她抬起头,视线投往牢房里最尽头处,那个上半身赤裸、被吊锁在墙壁上的男人。

契帝陈桓。

许凤无法克制的发出一声呜咽,眼里所看到的,是那张原来俊秀的脸上布满一条条仍在滚着血的伤口,淡紫色及肩的发丝染上污秽的殷红,而裸露的上半身则是一道又一道深到见骨的伤痕。

可不管如何,也比不过他腹部处那被刀剑穿透的巨大伤口,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还隐隐约约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墨色烟硝。

金属的摩擦声响似乎大了些,许凤拼命隐忍快要崩溃的情绪,双手紧紧握着铁栏杆。

「是……」

原本半掩的眼眸缓缓睁了开来,呈现浑浊的眸子往许凤的身上望了过来。

许凤看到陈桓在下一秒,渗着血丝的薄唇竟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微笑。

「陛下!」

椎心般的痛楚不断撕扯许凤的精神和肉体,她恨不得将阻挡在她和陈桓两人之间的栏杆拆解,奔到他的面前去,将他紧拥入怀。

「是凤……麽……」陈桓的嗓音相当微弱,小到若不仔细听就会不晓得他说甚麽。

「陛下!您要不要紧!那些……那些伤口……」

许凤的脸几乎是贴在铁杆缝隙之间,泪珠不断在眼眶里打转。

陈桓看着许凤,勾着微笑的唇欲要开口,却在下秒咳出一大滩黑红色的鲜血。

陛下二字没有喊出口,反倒是是夺框而出的、那两行後悔莫极的泪。

「跟你说了……陈桓……叫我陈桓……」

「你还在讲这个!陛……」

模糊的目光绝望地看向陈桓,看着那些恐怖的伤口,看着他那张曾在那片湖岸旁挨的自己极近的脸庞,看着他曾细细吻着自己的那张唇瓣。

「陈桓……」许凤的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呵呵……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呢……」

陈桓的意思很清楚。当他在军帐里醒来的瞬间,原本应该待在自己怀里的佳人早已失了踪影。

他以为那晚是许凤为了向自己道别而接受了自己,而往後若再次相见,那大概也就是他的死期罢。

虽然中间似乎有些差错,不过也相去不远。

许凤难掩心中愧疚,同时间也无法克制不断涌出心头的思恋之心。

「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

或许是下意识想要移动身形,可是陈桓的四肢几乎都被铁链紧紧锁在墙面上,令他动弹不得。

「……你别管。陈桓,你……」

比起身体上所受的疼痛,陈桓觉得此刻眼里看到牢外的许凤皱成一团、泪流满面的脸庞让得更加痛苦。

「凤,别哭了……」

嘶哑的嗓音里尽是温柔,许凤抬起脸,望着被缚在墙面上的陈桓对着自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她很清楚他只要一笑,扯动的肌肉定是产生她想都不敢想的剧烈疼痛。

「抱歉……」她发出呜咽。

「为甚麽要道歉?凤?」陈桓苦笑,说话时溢出唇角的鲜血滚落到地面上。

他抿了抿沾满鲜血的唇瓣,微弱的嗓子又启:「都是我自找的,和你无关。」

「你……」

事到如今,你已清楚我是谁的刺客,我想杀你的事情你早也清楚,可是你却还是……你却还是……

脑中一片混乱的许凤紧紧握着铁栏杆,在她白皙的掌心里烙出火红色的印子。

「我不晓得在我死前还有没有机会遇到……遇到尚……」失去光采的眼眸温柔的看着许凤,勾着的唇角续道,「到时候你就帮我带句话,就说……好好待你,那麽我这一生……也就无怨无悔……」

「为甚麽……」许凤扯裂着嗓,胸口嗡嗡作响。

「你为甚麽不怨我们……我和……我和黄大人想要你的命啊!!」

「不知道……」陈桓无奈笑着,目光从许凤身上移开,转而望上顶头那看不见外头的黑色天花板。

「你大可怨恨我们,为甚麽……」

听到许凤含糊的悲语,陈桓将视线重新落到许凤身上。

视线有些缥缈,却有着深刻的柔情。

「你别想那麽多,总之我不在了,你就能……嗯……好好待在尚身边……」

「陈桓,你不能讲这种话!你明明对我说过……你明明还对我说过……」

许凤收了目光,身子缩成一团,痛哭失声。

不晓得过了多久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也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人之间所存在的、那不可能实现的永恒。

两人视线瞬间在沉重的空气中交会,两人的眸子似乎想要把对方的身影给狠狠、狠狠得刻入自己早已绝望的身、绝望的心。

陈桓的目光凝望着许凤,薄唇缓缓开启。

「……我爱你,凤……」

雷击般的话语再次打上脆弱不堪的许凤的内心,她用力摇晃着铁栏杆,发出凄厉的哭喊声。

崩溃且无尽的喊着、喊着「我也爱你」四字。

那对此时此刻的两人来说,痛彻心扉的语句。

待在石桌上的黑鸽歪着头,眸子望着跪在铁栏外哭泣的许凤转了又转。而後牠悄悄地展开翅膀,朝着长廊的另一头无声无息离去。

待续_

对戮凤的怨念越来越深了(咦)

然後凤终於说出心里的话了!可是……呜喔(怎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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