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风铃敲转，啷当一声，转眼如石子沉入水中，不复存在。
云雀恭弥缓步走出寝室，悠长的木质走道上空无一人，白沙枯山石沐浴在阳光下，勾勒流线的深壑宛若书草，接连几丛松柏，最後是一池明镜般的鱼池流水，翡绿竹衔水敲下一声清脆，便是一钵水。
他半敛着眼眸，信步停驻在一扇纸门前。
咚。
清脆轻软的磬响自门缝溢出。
云雀恭弥拉开了门，宽敞的房内仅有一龛佛桌，鲜花素果，一缕盘香袅袅飘散於空，最终随着磬响而消散无踪。
跪在佛龛的老者拿捏着檀珠，一字一句地喃喃自语，最後又敲响磬铃，像水纹波的声响一浪接着一浪而消缓。
老者此时缓缓站起身躯，退开至一边，面向云雀恭弥和蔼笑着：「恭弥，早安。」
云雀恭弥掀起眼帘，黑眸边缘却绕着一圈冷漠的鸢蓝，触及老者堆满皱纹的笑容仍颔首应了声，便跪上蒲团，目光对上袅袅檀香之後的三幅相，然後敲响了一声早安。
「昨晚你舅父打电话过来，说会拿东西过来。」老者跪坐在餐席上，对着眼前的早善虔诚地合十感谢後，就提筷吃起自己烹煮的粥食，温声劝道：「你可别再吓坏人家了，恭弥。」
云雀恭弥坐在他对面，哼笑了声却没说什麽。
老者似乎习惯了，无奈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线的宠溺弧度。「近期有什麽事情找上来吗？」
「没有，我都提早解决好了。」云雀恭弥微微掀起唇角，「不过是一些狐假虎威的在惹事，并不需要惊扰到您。」
「那就好，怎麽说别逞强自己就好。」
「祖父，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云雀恭弥慢条斯理地咬下生脆的腌瓜，目光浮掠而过的光采，如月影虚幻却灿然。「世上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老者一怔，随後笑了。
「我相信你，恭弥。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你的。」
静谧的早膳过了，老者收拾了碗筷，便说明自己要去寺庙里晚点才会回家，说完步伐缓慢却稳健地离去。
云雀恭弥回眸凝视着佛龛，檀香之後的人影依然笑着，清晰了花谢前的盛状。他最後起身走到龛前，弯身取起杆棍，敲响磬钟。
「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却在过门之後，步伐一顿，凤眸凉凉地瞥向蜿蜒的石道，石道最深处是发生响动的大门。
他微微眯起眼，一想起先前的情形，不禁嗤声。
「真是烦人，无聊的草食动物。」
鄙夷又不耐的。
×
「织田，你确定是这户？」
织田夏海回首不解瞅向半皱起眉头的山本武，不禁问：「怎麽了？」
「并盛町只有一户云雀。」山本武想了半晌，斟酌着自小听闻过的讯息，便难得正色说：「我听我爸说，除非真的有事情才能敲，不然不能随便打扰。」
「真的有事情？」织田夏海不知道是听不明白，还是认真的，提高手上的保温袋重申：「我是有事情的。」
「嗯……你说的也是耶！」山本武偏头想了会，便十分认同织田夏海的说法。
「为什麽伯父会这样说？」织田夏海觉得玩味，他不是听不懂山本武那一句话之後的涵义，但是在他记忆当中，家庭教师的故事情节并没有着墨相关的说法。
人人都说云雀恭弥是并中的霸王，之後确实在并盛有所影响力，不过现在的云雀恭弥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此时就直接就掌握了整个町的政经？
一顿，织田夏海对着门後的事情更加有兴趣了。
「为什麽？至於为什麽吗……」山本武苦恼地思索，随後就无所谓地笑了出来：「我爸说的好像很详细，可是我小时候急着想要出去玩，嘴上就随便应着，没有听得很清楚，现在想不起来了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织田夏海虚心受教，不过上扬的嘴角却深了不少。
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雀恭弥，惹了无数看漫画的少女喜欢的禁慾角色，背景一片空白，比起六道骸还要来得缺乏人味。
一个缺乏人味的角色如今沾染上了生活的烟尘，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讨厌又自大的怪物。」
「织田，你刚刚有说话吗？」一旁的山本武好奇地转头望向织田夏海。
「有。」织田夏海温顺地回道：「我说──走吧。」
「好喔，我来帮忙！」山本武自告奋勇，贴心织田夏海双手都拿着东西不方便敲门。
眼见山本武的指头逐渐接近门铃的按钮，织田夏海的手指微微一颤，任由掌心沁出浅薄的湿意，他按耐下涌上心头的鲜活情绪。
那种挑弄血液烧燃起腾腾的焰火，真是怀念。
一声铃响拉下第一幕。
「啊，开了开了！」山本武回头对着他说。
织田夏海笑着，笑眸微弯，浅褐清明的眸子竟倒映出了一抹艳丽得刺眼的银光。
山本武猛然侧身一让，手上的宝特瓶顿时被打落在地，清水在透明又扭曲白痕的瓶身激荡起浪花。
如同对方滔滔巨浪的甩击。
山本武惊骇地又向後一避，却听见自己飞扬起的衣角被扯动的窸窣，不禁头皮发毛，感觉拆下石膏的手臂泛起了酸麻。
啪！
「早安，云雀恭弥。」
织田夏海见被扭曲的宝特瓶包覆住的钢拐不再有动静，瞥了落在脚边的保温袋，依然温声有礼地说：「奉家父嘱托，这是给您的外卖。」
对於这不在意料之中的情形，云雀恭弥眯起了凤眸，危险而冷厉。
「你胆子变肥了不少，草食动物。」
讨厌又自大的怪物。
这副躯壳的小疯子是如此称呼云雀恭弥的。
因为这小疯子碰上云雀恭弥好几次了，数次都是被打到边上的份，因为懦弱，反抗不了；因为不甘，嘴上不饶人──完全就是无能却又妄图自己能够反杀云雀恭弥，不自量力。
也许可以称呼小疯子微小白痴。
不过，小白痴这形容真是格外贴切。
织田夏海瞅着云雀恭弥眼底毫不掩饰的狠劲，甚是愉快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