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歌声传了过来，一听就认得出是硕谦的声音。
我跟着守护者们追着那声音的源头来到一扇门前，刚突破门口就见到里面是一片腥风血雨，吸血鬼们的势力是将人类一面压倒。
在会场最前台的地方，硕谦和翟欣瑜就在那里。
翟欣瑜的背後有一个画板，画板的上头画着一对美丽的蓝色蝶翅。
翟欣瑜就这麽被钉在画板的最中央，但我仍能听见微薄的呼吸声。
「小甯，你终於来了。」硕谦漾起笑，此时的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带着墨镜，坐在轮椅上的他，那双本该已然看不见的双眼正有神色的看着我。
「你的眼睛……」我的神色必定带着慌张，因为和那双眼睛曾近距离的接触过好几次，所以我知道，那双明显带着充满希望光彩，大而透彻的黑瞳，是她的眼睛。
他不是爱着她吗？不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对其的崇拜，还让世界变成了水生火热的地步，让世界变成了一团乱吗？为什麽要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来你也发现了呢，怎麽样？漂亮吧？难得能找到看得到那麽清楚得眼珠子，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呢！」硕谦轻笑了下，伸手轻抚过翟欣瑜的下巴，将她低垂下的头轻抬上来。
此刻，我看着那紧闭的双眼还不停流淌着鲜血，心中怒意越发上来。
他到底要对这个世界、对她做到什麽地步才肯罢休？
「这是我未婚妻的眼睛喔，就像交换戒指那样，我们交换信物，现在她体内有我，我体内也有她，啊，不过这还真的对不起让你戴绿帽了，不过是你要先抢走的，而我只不过是拿回自己本该属於我的东西而已，小甯应该没资格生气吧？」
我强忍住心中的怒意，将那股即将喷发的冲动押了回去，向甘霖在不是人的特训内交会我的一样，深吸口气调整心态，接着耐着性子的向他开口。
「硕谦，你这样做并不是爱。」我看着他，第一次以这麽平静的姿态望着他，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却也令我觉得有种会成功的感觉。
然而看见我的这副姿态，硕谦虽然双眼放光的有了打量我的兴致，却始终没有改变他的笑容。
「喔？看来我的弟弟谈了恋爱就变得很有学问的样子，那你认为什麽是爱？」他笑了笑後，捡起落在地上的主持人的头，就将主持人的血对准翟欣瑜用力挤压，四散的鲜血喷洒在翟欣瑜的身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因硕谦的举动而恢复了慌张，就在我害怕对方对翟欣瑜做出不利的事情时，硕谦这时已经凑到翟欣瑜的咫尺，再度托起她的头。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不然这样好了，我做一件我觉得是表现爱的事情，你在旁边看着，如果你觉得不对就纠正我怎麽样？」
说完，硕谦伸出舌头就准备要舔过翟欣瑜身上的血。
那一刻的我脑中再也没有理智，一心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他！
「庄甯。」就在我将要冲上去的前一刻，陈靖率先抓住我的肩膀，怒气难平的我将他推开，越过那些吸血鬼，愤而冲到硕谦面前就要给他一拳。
但硕谦彷佛早已经看穿我的意图，他只是将轮椅的轮子向後一推就避开了我的攻击。
但一天的强化训练终究不是白练的，看着我的攻击落空我也没有气馁，连忙抬脚就往硕谦的所在位置一扫，就在此时，硕谦伸手向着轮椅一蹬，硕谦整个身子就这麽向後翻了过去，像跳水选手般在空中华丽的转了一圈之後，整个人风度翩翩的伫立在翟欣瑜的身边。
而那可怜的轮椅就这麽被我踹倒一边，原本好好能坐人的形状都变得不再像个轮椅。
「呦，怎麽小甯许久不见，竟然变得那麽出色了。」硕谦将手插进裤档口袋，脸上依旧是那种不以为意的笑容。
「你的手脚是怎麽回事？」强忍着心痛那张被我踢烂的轮椅价钱，我恶狠狠地瞪向硕谦。
「嗯？你说这个吗？」硕谦继续笑着，接着像是炫耀般地抬起他的手，「因为我的骨头是被打成碎穴般的不可复，所以我之前尝试过将身体内的碎穴抽出，换成人工的模具，想不到这却始终只能支撑我的身体，我依旧不能动弹。」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能隐隐感受到他眼神中带有的恨意。
三年，因为他的错误，他三年的时间都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他的世界被乌云遮盖住，他看不到世界的色彩、无法在这个世界中尽情伸展手脚，对他来说唯一的依靠就是他身旁那一直支撑下来的信仰。
蓝蝶是他唯一的支柱，可她却从未为他所做的一切给感动。
对硕谦来说，那到底是什麽样的感受呢……
「我之所以不能恢复的原因不单仅仅只是支撑身体里的骨头碎裂，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身体内的组织溃烂，既然我的样子是怎麽样都无法复原，於是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直接换新的一个。身为明星的我想要找到素材其实一点也不困难，我在这世界上有许多的推崇者，只要随便抓都是，但我想要的并不是这种廉价的东西。」
「我想要的，是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把我视为全世界的那种忠诚，就像我对蓝蝶一样。」对於这些话，他的脸上是满满的骄傲，「蔡依婷是很出色的素材，只不过终究是女的，所以稍微可惜了一点，我最多也只能从她身上取出一些贴补瑕疵的地方。」
一想到那个静静躺在实验玻璃箱的蔡依婷，一想到那些划在她身上的多处伤痕，我的拳头在我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紧紧握起。
那家伙到底是蠢到了什麽地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只把自己当成棋子的人，竟然还为爱盲目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恋爱中的人都这麽愚蠢吗？
「多说无益，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就让我们在这位尊贵的大人面前，上演最盛大的歌舞剧吧。」
*****
自我有意识开始，硕谦就一直在前面引领着我。
「小甯，你可要牵紧我的手，不要走丢了喔。」小时候的硕谦总是笑着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向该去的地方，而我也以笑脸回应着他的引领，并且紧紧跟随着他。
「好。」
对我来说，那时的硕谦就是我的偶像，是我的英雄。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和住在隔壁的蔡依婷一起玩乐，就如同我一样，硕谦也是她的崇拜对象，我们常常会在硕谦面前、在硕谦不在的时候，争吵着谁对硕谦的崇拜与喜爱比较多。
那时的我们一直以为这份情感与心情会不断延伸地持续下去，却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硕谦的嘴里开始多了一个我们三个之外的人。
他的目光开始追逐远处，与我们相处的时间变得微乎其微，即便硕谦的改变让他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但那依旧是我所崇拜的兄长。
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天，噩梦降临全世界。
刚过毕业典礼的高三生，由於学测成绩不是很理想，少部分还没有学校的人就只能天天到学校报到，为暑期前哨的指考奋斗。
还记得那天的我一如往常来到学校自习，上课钟声响到一半，警报声却盖过了上课铃声。
跟着老师们的指引来到学校礼堂避难，直至夜幕低垂，警报解除回到家，看见被家训处理得站不起来的硕谦，我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
倒在地上的他，眼里瞪着所有待在这个空间的人，包含我。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硕谦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耐心牵着我的手，引领我的哥哥。
而自硕谦被逐出家门後，本以为硕谦为工作而夜不归宿的安静已经让我习惯，可这次硕谦的离开却让这个家庭开始从此不见光芒。
在这个家，硕谦就像是太阳，他有聪明的头脑与灵活的身子，他懂得在爸妈不开心的时候逗他们开心，懂得在爸妈吵架的时候引导他们和好，也懂得在这个家面临危难的时候将危机解决。
不论是什麽我都比不过出色的他，即使不在家里，也仍旧是父母赞不绝口的孩子。
硕谦的离开让这个家少了太阳，家里的低气压让我在开放宿舍入住的第一天就搬过去，片刻也待不下去，对硕谦的崇拜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不知该如何面对，甚至是害怕。
如今，硕谦站在我的眼前，他身边也有他日夜思恋着的女孩，但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却早已回不去，若要问为什麽，那是因为……
「怎麽了？手脚变钝了喔，是犹豫了吗？」或许是因为重获了控制身体的主导权，硕谦来势汹汹的攻击都明显表达出他的兴奋，而面对如此的我是完完全全只有防守的份，根本无法插手。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翟欣瑜，不知道硕谦到底对她做了什麽，现在的她到目前仍旧没有恢复意识。
而就在我如此分心的一瞬间，硕谦趁机攻击我的要害，还来不及体会这股剧烈疼痛，硕谦的踢技朝我袭来，来不及抵挡的我就像刚刚的轮椅一样飞了出去，接着更加剧烈的疼痛就这麽从背部袭来，使得我是完全无法再站起来。
「小甯，你以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怎麽明知道打不过我还要来送死呢？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你自己能够配得上她？」
屈辱袭上心头，望着眼前这个我曾经崇拜的人，就像史密斯说的一样，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以往那种因为惧怕硕谦而退缩的表现。
相反的，还充满勇气。
「可能就像你说的，翟欣瑜优秀、开朗、惹人喜欢，就像你一样，相反平凡、消极、做什麽事情都没有比别人好的我是配不上她。」也许是脑内那些可爱又可恨的小家伙们又在分泌抑制控制中枢的东西，我慢慢开始觉得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
虽然身上的伤口没有癒合、虽然身体还流淌着鲜血，但我仍旧不顾着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但若这样的我能够成就她的笑容，那麽我就会用最好的我，来配上最好的她。」
为什麽我们会无法回到以前的我们呢？那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去瞻望他的背影，而是朝着我自己的理想，朝着自己的路途迈进。
我已经不会再去伸手握住他的手了，相反的我还要他为我跑的比他前面为荣。
下一次，就换我伸手来引领你。
「呵，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硕谦依旧是不以为意，「现在的我如此完美，你认为你能打败现在的我吗？」
「我看还是来一点更有意思的表演好了。」硕谦这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三年里，每当他露出那种笑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就在下一秒，现实也马上应证了我的话。
「飞舞吧，我敬爱的蓝蝶大人。」语毕，原本正在跟守护者们交战的吸血鬼一跃到翟欣瑜的身边，将那钉着翟欣瑜的钉子不定方位的踢开，钉子飞出让两位吸血鬼跟守护者各一壮烈牺牲。
被解开钉子的翟欣瑜从板子滑落地上，那将钉子踢除的吸血鬼这时双拳用力一握就朝着翟欣瑜的肚子揍去。
被突如其来的攻击袭击，毫无防备的她当场就把肚里的血给吐出来。
就在我怒意上来要去扭断那人的头时，硕谦却率先朝我发动攻击，让我只能回避而无法向翟欣瑜前进。
看着翟欣瑜又被人连打了好几拳而无法抵挡，心中那股为自己的无力而产生的懊悔再次袭上。
「庄甯，你还要拖拖拉拉到什麽时候，因为是甘霖说交给你我才不插手的，你再这麽拖拖拉拉下去，我可就要把这个魔王的头射杀下来了。」这时陈靖从空中跃下，枪口对准那名吸血鬼就立即按下板机，随即血花四溅。
「妈的，我就不相信这麽近的距离我射不死你。」落地後的陈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以往在学校里塑造的好形象给击垮了。
难道这就是陈靖在工作时候的样子吗？为什麽我觉得他以往玩生存游戏的时候都没这麽有魄力。
回望後头那群吸血鬼，此时的他们已经逐渐被守护者们摆平了。
「你这样在战斗的时候分心好吗？」就在我边抑制硕谦的攻击，边观看其他人的时候，硕谦却在我耳边这麽说道。
当我意识到事态不对时，硕谦已经朝着陈靖飞跃而去，陈靖虽朝着硕谦一一开枪发动攻击，却被硕谦一一闪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陈靖已身首异处。
「陈靖！」
此时，从大门口又窜出几十数量的吸血鬼，看来像是吸血鬼的援军，纷纷向守护者们发动攻击，不过是一击，跟我一起来的守护者们失去了领导，现在的他们就只是为自己有限的生命做最後的挣扎。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场内已经没了守护者。
怎麽会这样……明明同为人类，为什麽我们却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呢？
为什麽……我保护不了同伴呢？
为什麽……
明明之前一直置生死於度外的，明明早就已经做好身边的人随时会消失的准备了，为什麽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不应该泄气的时候，情感再次涌上来了呢？
快点停止吧，这种没有结果的战争，快点停止吧……
望着陈靖的身体，我的视线完全无法移开，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夥伴，如今就倒在我的面前，感触却很深。
大概是因为亲身经历的关系吧？
「硕谦，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我望着陈靖的身子，脑袋异常平静的开口，「我们其实不是什麽力量强大的物种，我们只是个被控制的毛毛虫而已。」
或许硕谦不会相信我的说词，或许就算硕谦知道了，也依旧不会改变他要做的事情，但这种时候，我会开口已经不是为了要说给他听而已了。
其实大概是我自己想要做一点什麽，尝试补救而已吧……
「我知道喔。」想不到我的说词反而没有让硕谦开始怀疑，而我也因此抬起头，将目光从陈靖身上转过来望向他。
只见他伸手，指向他的头脑，「在这里嘛。」
我双眼圆瞪的望着他，心中的疑问与惊讶开始越发膨胀。
就在我要开口问出硕谦是为什麽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抢先开口：「这都要多亏老爸，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因为家训让我残废了很久，同时也动过了很多次的手术，就是在那时候，我发现了这些小家伙。」
怎麽会……
「那为什麽……」
「为什麽不说对吧？所以我才说你愚蠢呀。」硕谦露出轻蔑的笑容，那高傲的目光依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想告诉你这些小家伙的人应该有告诉你後果吧？这麽棒的力量要是让世人知道了，你觉得这世界会怎麽样？除了多了混乱外，就是愚蠢之人跟愚蠢之人的争夺，要是让世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你觉得我还会待在这个小小的会场自己解决吗？」
「不过那样或许不错……呜！」就在说话的同时，硕谦突然发出一记闷哼，只见低头一看，一只纤细却被血染红的手从硕谦的胸口穿出。
随後我就听见一道很淡、感觉很远、我很思念的身影从硕谦的背後传了出来。
「『对他们来说，飞行，方是生命的实现。拚命从食草身上，摄取足够兑换飞行的能量，而飞赴一场恋爱，像是人鱼用咒语换的双腿，意味着爱情的走近与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