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乙又作梦了，她被一场车祸的场景惊醒──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动作滑稽地跑了出去，好像前面完全没有危险，但下一刻，一辆按着尖锐喇叭声的大卡车开过来，正面撞上。
那个人飞了起来，好像在表演特技，在空中转了几圈，接着像个瘫软的布娃娃一样坠落地面。
那辆卡车没停下来，像是没看见掉在地上的人，迳自辗了过去。
红色的、白色的、暗红的──一团一团的，从那个人身上涌了出来。
那个人还可以动──他把空洞漆黑的双眼对了过来，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十足怵目惊心。
舒容乙感到害怕，转身逃开，一个踉跄，撞进了某个温暖厚实的怀中。
「小乙，怎麽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紧紧抓着对方，因为她害怕一对上目光，这个人就不见了。
「方泽修……你去了哪里？为什麽……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转身，你一定会在吗？」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始抽泣，要是早知道会分离，那她宁愿逼自己孤独，不要依赖成瘾；宁愿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样就不会无所适从。不会一直想起每个一起相处的场景，不会一直想起──有个人说过会陪她。
「小乙……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依旧那样温柔，带有隐隐的笑意，「只是，我……失去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他一说完，一切陷入无尽的黑。
她睁开眼睛，清楚自己是真的醒了。
察觉脸上有点湿润，她伸手一抹，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在睡梦中流泪了。
一直以来，她有意无意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起那段时光。不管是方泽修的骤然消失，还是父亲的离世、母亲的发疯……
舒容乙忽然很想知道原因，很想知道方泽修不见的原因。细细回想她生日前一天──方泽修一如往常来到公寓找她，还说隔天要给她一个惊喜。比较奇怪的是，她发现他手臂上又多了一些瘀青的痕迹，他有时会藏起来，有时候会露出来。还有那天，他一直跑去厕所，冲水声不断，不知道是在洗手还是漱口。
她问过他是不是又跟别人起冲突了，还是发生什麽事？
方泽修只是微笑不语，要她别担心。
舒容乙当时并没有多想，这之中──会不会……她遗漏了什麽？
从听到录音档开始，她发现方泽修瞒着她私下做了不少事情，是否那时候──方泽修就瞒了她什麽事情？
她内心正发愁，讯息通知声传来，她点开来看，正好是他传来的。
「这周末，有事吗？」
迟疑了一下，她打字回应：「我要……去探望我妈。」
讯息立即回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好半晌，她打字传道：「好。」
同一时间，接收到讯息的方泽修眼眸一沉，他放下手机，往後靠在椅子上。他的双腿上放有一本书，那是「倘若时光倒流」出的第一本小说，也是让这位作家大红大紫的那一本──按照计画还会有另一本，接着……就再也没有後续了。
因为，故事──连同某些事情结束，随之完结了。
「小乙，答案……其实都在这里。」他抱起那本书，攒在自己的胸口，好像抱着什麽非常珍贵的东西，不舍得放开。
这本书是小说的试印品，比任何首刷书籍都还要早，可称之为非卖品。
他垂首盯着朴素的书本封面，再翻开来──上面有作者的亲笔签名，日期注记在今年的五月一号。
「我曾发誓……要代替过去的方泽修替你完成所有的心愿……」他缓缓闭上眼眸，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但那最後一个，很抱歉──我无法完成。我不能这样自私……因为，我是这样爱着……」
彻夜未眠，此刻，他再也禁受不住精神疲倦，沉沉睡去。
一个身影缓缓走进书房，手臂上挂着一件薄被，她轻脚走近，温柔地披在熟睡青年的身上。
老妇人缓缓叹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舍。可是她无法言语，所以只能用表情来表示自己的心疼。
倘若她能说话，想必会亲口对他说：「泽楷……傻孩子，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