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进入鸟居,随着在异空间的每一步前进,皆闪过细细小小的光芒。
脑袋尚无法好好冷静的巫女,摆弄发丝,拨弄至耳後。
转眼间,眼前现出另一场朴素的光彩,那是她习以为常的景色。
却与她方才经历的混乱场景,形成一种矛盾对比。
「……哈啊。」
巫女叹了口气,而内心的苦闷却一点儿都没有吐出去。
她不明白,为何道长要如此对待自己,故弄玄虚、嘴甜心苦的氛围深深烙印在她身心,就像恶魔般坏心的蜜浆,想必非常吸引宫廷的女性吧。
本应只是位轻浮、花心的男性,
然而,为甚麽总嗅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雅的寂寞感。
那样的他,为什麽找上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
以及刚才那种从里到外,渐渐被翻搅的感受。
每跨出几步,脑袋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巫女思索着,随着脚步向前,不知不觉已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条较宽广的大街。
「……呀、痛……」
直到她与突然出现的身影相撞,跌坐在地之前,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缓慢站起身、抬起头,随着自己的道歉声,映入眼帘的是──
淡葱色的羽织,银灰色的发丝,细长束起的马尾,配戴在腰间的双刀。
「对不起--总司?!」
没错,是她所认识的人,屯驻地的孩子王。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落入更大的麻烦漩涡里。
「啊!你看你看~你撞到我了耶,真不小心欸。」
总司摆出夸张的肢体动作:向後跳了一小步,双手大幅度的挥舞着,彷佛快跌倒的样子。
而,与那姿态不相符的轻巧语气,让这名孩子王更显得霸道了些。
然後,他指着掉在地板上的深褐色酱油丸子。
理应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却带给她满满的恶意。
「所以你说~怎麽赔偿我的御手洗丸子呢?」
他的嘴角弧度上扬得自信,没有任何迟疑。
巫女看向地板,富有光泽的丸子表面,早已被尘灰沾染。
她现在的心境就像那样,黯淡无光。
「路这麽宽,总司你……该不会是故意弄掉的吧?」
肯定是故意被撞,然後弄掉的──
巫女这样想着,她虽然觉得无奈,但多亏了总司的恶作剧,不知不觉,她暂时忘却了那些,因道长的举动而所产生的苦闷感。
「怎麽可能呢!你这麽不专心走路,一定会撞到人的啦!」
「所以呢~好险是撞到我,因为,只要赔我一份丸子就可以了事呢!」
「我不会跟别人说是你浪费食物的,怎麽样?」
总司咧地一笑,兴奋神情寄宿在他瞳孔中闪闪发光。
飞快地说着话,完全不给对方一点机会插话。
总司想了想,说到底,其实也没特别想对巫女恶作剧──
一瞬间,想起当初与她的相遇。
向带路的自己道谢时,真诚的眼神。
被自己的恶作剧害惨,困扰的眼神。
喝了加辣椒的茶,双颊晕红,泪光似溢的眼神──
不妙,是个像姊姊的人。
「好,我请你吃吧。」
巫女迅速的回覆,令她眼前的孩子王愣了一会儿。
他还没反应过来,不论是没一点迟疑的答覆,与不见困扰的面容。
或是,突然在心中爆发开的,这份情愫。
「……什麽?你是不是吃错药啦,居然会请我吃什麽的。」
总司瞠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那紫罗兰色细眸。
他在心里小小恳求着──
不要跟姊姊一样这麽温柔啊。
「嗯?所以请你吃,你不要吗?」
巫女回问着,她意外地包容对总司的恶作剧。
一直以来,她总是感觉对方很喜欢撒娇,所以无论总司怎麽恶作剧,才都没办法真正生气,也不想去追究任何原因。
她认为自己好似拥有一种天生的感应力。
「总司是个寂寞的人」这样的感觉,如在心里汩汩流出的清泉,直击她的心窝。
她经常思考,那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事实却是,她不愿放弃那份直觉。
「太阳巫女」的身分,对她来说是一种考验。
太阳无法只靠一己之力昇起,每一个人与式神努力奋斗的身影仍历历在目。
因此人们的伤痛她也看得多了,而那些鲜血与伤口,都是因为人们要保护自己才导致。
「要是没有自己的存在,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她曾这样妄想过。
直到最後才惊觉,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想保护的事物,即使痛苦也仍持续生活着。
如此现实重击了她的价值观,她开始明白,如果只是说丧气话,什麽事也无法改变。
而且她的身分如此特殊──没有太阳巫女,人们就无法重拾生活的希望。
这是她无法推拒的重责大任,更是打从来到这世界之後,就注定背负的命运。
认为自己只是个平凡人的她,从没想过会有那麽一天,能活在世界所有人的心中。
居民面露喜悦的生活、各方人潮热络的街景、声音交织暖意的氛围。
还有,这一片不再露出曙光的绯红色天空。
如果她的存在,能够带给他人活着的意义,那便足够。
而她也不该再持续消磨下去,即便无力,一定仍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为了那些总是帮助她的人们,如果包容他们的撒娇、苦闷、忧郁、悲伤、怒气……等等的一切,就能够帮上忙的话──
自己才能够找到,在这片茜色天空下,唯一的生存意义。
现在,她定睛看向总司──
没错,我也得振作一点。成为总司最大的助力。
「呃……不、我当然要!丸子都掉在地上了,我怎麽可能浪费这次大好机会呢──」
总司皱眉,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事情竟不如他所预料的发展,恶作剧对他来说,就是为了要看到其他人困惑、生气、不知所措的神情。
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他不会忘记──
不小心做过头时,姊姊惊讶又无奈的神情。
那是,即使再怎麽忙碌的她,也会转头回来注意自己。
依然拥抱自己,给予他最强力的温暖。
是他求证自己存在的绝招。
非得这样不行──
明明总是带给其他人很多麻烦,却无法停止。
但是,现在他不奢求其他人像姐姐一样。
因为已经是,没有人能够忍受与包容的存在了啊。
这麽别扭、难搞、爱耍脾气,无论是谁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而姐姐已经不在世上,他认为,再也不会出现那样子温柔的人了。
「那我们就走吧,买丸子。」
沉浸於过去回忆的总司,回过神来,才发现巫女已经走在自己的前头,还走了一大段距离。
她迳自走向附近的小摊贩,向丸子店老板点了一份丸子,不一会,丸子盒已经被握在她的手上。
「……欸!?哪有这样不等人的啦!」
总司张大了嘴,大声呼喊着她。
他其实很不想承认,这样会使他想起──
父母早早离世,只能与姐姐相依为命的自己,
以及到了最後,一个血亲也不剩,孤苦伶仃的自己。
猛地挥了挥头,像是要甩下那些过往似的,他大步大步向前,急忙追上她。
「是你自己在发呆……喏,给你。」
待总司赶到巫女身边,她伸出手,拿起餐盒其中一支丸子递给了他。
那神情轻柔的,像小鸡一样稚嫩又可爱。
「……然後呢,接着你要去哪?」
总司看着这样的她,问话的同时伸出了手──
「嗯……不知道?总之想要在外面晃一晃吧。」
巫女稍作敷衍的回答,低下头,她的心情跟着艳红的秀发晃动、摇动。
她并不知道怎麽回答得好,之前与道长互动的回忆,突然复苏在她脑海中。
直接说出来的话,应该会造成别人的困扰。
不说出来的话,也无法好好传达给别人,自己的想法。
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
「……咦!?怎、怎麽了……」
总司叹了一大口气,没有接过那串丸子,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腕──
天哪,这家伙居然在发呆哪。
巫女吓了一跳,那紧紧攫着自己的手心热度,高得不可置信。
「我说啊──笨、蛋!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在街上乱走,会被人拐走的喔?」
总司的眉目歪曲,稍微暴躁地说话──
她啊,到底懂不懂自己现在长什麽样子?
用这麽落寞的表情回答,绝对会勾起他的慾望啊。
保护慾、占有慾,无不充斥在他心脏任何一处,使他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只是像姊姊也没关系,但什麽时候开始,
他慢慢的不把她视为「姐姐」,而是「女人」的存在呢?
害怕失去,所以想与对方成为更加紧密的关系。
「譬如说……我?」
悄声说着的他,迅速地拉拢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容不下任何一点鼻息之外的空气。
银灰的发丝映入她的眼帘,对方那特有的男性气味,正源源不绝地散发,侵蚀着她的鼻咽。
「……唔!」
巫女不知道为何,想逃离却一步也动不了,只能盯着对方红紫色的明眸。
总司的唇越拉越近,她没有逃离的选择,紧闭上双眼。
不能思考,盼望这样尴尬的光阴尽快逝去。
「唉,下次再这麽不小心──我可真的会把你撞飞哦?」
在她以为就要接吻的前夕,却仅是感到对方的气息扑在自己的嘴唇上。
张开眼、张开嘴,正要询问总司时,却被软软的物体塞满了口腔。
「总司──唔嗯?!」
巫女猛地往下看,在自己嘴中的软嫩,果然是丸子没错。
想要用手将自己口中的食物拿出来,却发现自己一支手拿着餐盒,一支手拿着本来要给总司的丸子,根本没有余裕处理嘴里这物体。
「啊──呣。」
突然,总司将握住自己的手拉向他,一口咬住他手上的那串团子。
大力咬住其中的竹签,霸道地从她手中叼过丸子。
这期间,总司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他想让她明白,这不是恶作剧──
不论是将她当作姊姊的替代品。
甚至是他已经喜欢上她这件事。
所以他宣示自己身为男性的主权,没有更多的意味。
「唔唔!?」
「为什麽要这样做」巫女的眼睛睁得很大,心中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都像是在表达这句话一样。
自己被强迫喂食丸子,而他吃掉自己手中的丸子,这样……
就好像互相喂彼此吃丸子一样。
一想到这,她的脸颊逐渐赧红,她不可否认地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很像一对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嗯──哈哈!那一支丸子就当作是我请你的,下次还是要还我一支喔~先走啦!掰掰~」
总司放开了她,然後快速地咀嚼,吞下第一颗丸子後,用手拿着还插有两个丸子的竹签前端指着巫女说道。
在转身离去之前,他淡紫红的双眼,没有离开过她身上每一寸每一处。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不接纳自己的结果。
如果这样吻下去了,想必自己的世界一定会改变吧。
在新选组的大家眼里、她眼里的自己,究竟会变得如何呢?
他不愿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以致於他总是逗弄着他人,不想去追求谁、不想倾听自己的内心。
所以,只要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他相信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什麽呀。」
留下一人在原地的巫女,不清楚为甚麽总司要这样做──
令人尴尬的场景,与之相似的,道长传递来的感受。
巫女很明确的知道,这都是两人情感的表现。
可是,如果说,道长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沼,总司就像细而湍急的河流。
一样是表达情感,她更能感受到总司身为「人」的本质。
清澈而透明,毫无保留、毫无掩饰的需求。
明白还有人正需要自己,让她安心许多。
「虽然很奇怪……但还是给他回礼吧,呵呵。」
没有总司的出现,她或许还不能打起精神。
人真的很复杂呢。
在心里这样想着,她拾起微笑,迈向另一条大路。
却没发现掉落在其脚边,闪着银光的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