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婷！醒醒！车来了！」
我的头震动了一下，赶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着宪钧的肩膀，坐在学校里公车站的长凳上。
我回来了！
「晓苹呢？」我抓住宪钧的手臂问。
「你睡傻啦？我们跟她约在火车站啊！」他不解地恶瞪我一眼，就拉起我的手急急忙忙跳上公车。
我发现我们两个都背了背包，穿着轻便，应该是要出去玩的样子。在座位坐定後掏出手机，2009年6月5号早上6点，是毕业典礼前夕，我们和晓苹一起去东北角的日子。
好不容易公车终於开到火车站，我拉着宪钧往和晓苹约定的地点飞奔。远远的，穿着白色背心，天蓝色短裤的她，看到我们便露出那熟悉的美丽笑容。
我忍不住哭了，冲过去，紧紧抱住她。
「你哭屁啊！」宪钧喘着气，一脸疑惑地用大手轻轻往我的头上拍了一下。
「你不懂就闭嘴啦！」我抱着她的双手又更紧了一点。
「怎麽啦？」晓苹温柔地拍拍我的手，在耳边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麽开口，该怎麽告诉她发生了那麽可怕的事情？如果宪钧知道了，又会有什麽反应？
「火车要开了啦！到底在婆妈什麽？」宪钧急了，一手拎起我，一手牵起晓苹，往火车月台的方向急行。
火车摇摇晃晃离开了喧嚣的都市，30岁的疲惫感还在，坐下没多久我就模模糊糊睡去，直到宪钧一把推醒我。
到达福隆的时候已经8点多，我们先去便利商店吃了早餐，买好火车便当後，就往草岭古道的方向前进。
虽然是六月，但早晨的气温不是很高，走起路来很舒服，我却提不起精神，一直烦恼着该如何告诉晓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宪钧突然勒住我的肩膀，整个人躺在我的背上。
「你干嘛啦？！」我不耐烦地想把他甩开。
「你才干嘛勒？！说要出来玩的人是你耶！脸到底在臭什麽？」
「你不要闹了啦！」我左右摇晃着身体，却没有用，他还是那样黏踢踢地附在我的背上。
「来赛跑！终点登山口！输了晚上请吃饭！」他大声地在我耳边提议。
「神经啊！那晓苹怎麽办？」
「她可以插赌啊！」
趁我还没回神，宪钧就放开我，往前跑去。
晓苹随即从後面拉住我：「筱婷！我赌你赢！」
「干！」我不甘愿地骂了一声，然後回头说：「林晓苹！背包给我！」
她听了马上将背包卸下，交到我手上，我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背包，开始往前狂奔。
「汤！宪！钧！」我大吼。
一见他嘻皮笑脸地回头，我就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上两个背包砸向他，趁他手忙脚乱试图接住飞来横祸时，奋力超越他。
「汤筱婷！很痛耶！内伤了啦！」在我身後的他，笑着大叫。
我也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疯狂地奔跑，直到一前一後跌在登山口小溪边的石头上。
浑身大汗的他喘着气，打开手上的背包，把水壶丢给我。
我仰头喝了起来。
「慢点！慢点！等一下还有得爬好吗？上面可没有饮水机！」他一把抢下我的水壶。
呛了几口水的我开始咳嗽。
「你今天到底干嘛？」
看着20几岁，冲动暴躁又直肠子的他，如果现在知道了，不晓得会做出多少让晓苹为难的事情？
「瞪屁啊？该不会因为我要去当兵了，你就发疯了吧？」
「白痴啊！你走了我才落得清静好吗？」我翻了圈白眼。
他又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後走到溪边，用双手掬起溪水，把脸上的汗洗乾净，再往我身上泼了一把水。
我气呼呼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弯腰把双手浸入溪里，往他身上猛泼。
他调皮地笑了，不甘示弱地舀起水回击。
溪水延着他的浏海滴滴答答流下，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照在他漂亮的脸上。
对不起，我没办法告诉你，也不知道该怎麽做，很有可能没办法阻止一切。
我们终将失去她。
「走吧！我们回去找晓苹！」
他精神抖擞地扬起嘴角，将我拉起。
回程的路上，我仍心神不宁地焦虑着，他大哥则踏着轻快的脚步，一边不时蹲在路边，不知道在捡什麽东西。
我跟着在他身边蹲下：「在辣手摧花什麽？」
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什麽辣手摧花？被我摘这些花很开心的好吗？」
「最好是。」我对他翻了一圈白眼。
他用力推了我一下後起身，继续往回走。
过了一个转角，看到晓苹，他的表情就变了，那温柔的笑容，是专属於她的。
「手。」宪钧走到她面前说。
晓苹微笑着，举起右手，手心朝上。
轻轻的，宪钧把刚刚摘下的几朵小花放在她手上。
「好漂亮喔！」晓苹开心地惊呼。
宪钧得意地笑了，伸出右手拨开她的浏海，帮她擦乾额头上的汗水。
「筱婷！我们赢了吗？」晓苹弯腰探出身子，兴奋地问我。
「当然！」我双手插腰，抬起下巴笑着。
「拜托！我扛了三个背包，三个便当，超不协调超难跑的，怎麽可能赢得了这男人婆？」
「拜托！你可是有睾固酮的好吗？」
「你他妈的睾固酮也不少好吗？」
「屁啦！」我用力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过了登山口，三人一路往上。这路线对我和宪钧来说很轻松，但对晓苹就比较吃力，我们陪她慢慢走着，不时停下来休息。
越过几段上坡後，长满芒草的山坡伸展开来，视野渐渐开阔。
「林晓苹！龟山岛！」跳上哑口的观景亭，宪钧回头对我们喊着。
晓苹小跑步靠近，那双迷人的眼睛流出期待，阳光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一头长卷发随着风轻轻飘散。
「好漂亮喔！」
她站在护栏边，着迷地望着薄雾中的龟山岛，和山下蜿蜒的海岸线。
我跟宪钧看着的，却是身旁的她。
「毕业之後，我应该会结婚，也可能会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