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钟响起，我张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是公司的休息室。
我惊慌地摀住脸，拨拨一头乱发，赶紧冲到洗手台前梳洗化妆。
正当手忙脚乱的时候，宪钧来了电话。
「喂？干嘛？」
「你今天下班後早一点过来。」
「怎麽了……？」
「晓苹稳定下来转到普通病房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紧绷的脑门瞬间放松下来，腿也软了，我慢慢地蹲下。
「你很想快点看到她吧？怎麽不先过去？」
他沉默了十秒：「……我开车去公司接你。」
我听出来了，他不敢一个人去。
「你别发疯，骨头都断了还开什麽车？你等我，我会尽快。」
挂了电话，我忍不住哭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稍稍冷静下来後，我噙着眼泪，开始传讯息给家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按下送出键後，我才感觉到心里的酸味。
宪钧也是这种感觉吧？每当他为了晓苹，把照顾她的位置让给我的时候。
为什麽我们两个这麽衰呢？
我跌坐在地上，无奈地笑了出来。
「Sunny姐……」小丽怯怯地从休息室外推开门走进来：「今天可以去看宪钧大哥了吗……？」
我转转眼睛，想了一下：「今天我跟宪钧要去看一个朋友，你要一起去吗？」
「朋友？是那个受伤的女生吗？」
「是阿。」
「就是宪钧大哥单恋的那个？」
我点点头，然後微笑。
傍晚，我骑着小丽的机车载着她，来到宪钧公寓楼下，宪钧已经拿好车钥匙站在门口。
「宪钧大哥！」机车还没有停下，小丽就兴奋地打起招呼。
「她怎麽会来？」宪钧皱了一下眉头。
「我的机车停在医院，你被揍的那一天她为了你哭哭啼啼的，你不会这麽小气吧？」我对他挑挑眉，把机车停好，抢过他的钥匙，去停车场开车。
「等一下去医院，不要跟晓苹说徐浩明来公司揍我的事情」宪钧一上车，就开始耳提面命。
「知道啦！你当我白痴吗？可是你脸上这些伤要怎麽解释？」
「……就说跟我爸打架，她可能会相信。」
「打架也要有原因啊！她应该知道你这逆子已经被放弃了吧？」我不以为然瞟了他一眼。
「我……要辞职了。」
「你说什麽？？」我跟小丽异口同声大叫。
「要回去接我爸的公司。」
「怎麽这麽突然？」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宪钧大哥和Sunny姊是富二代！？！？」小丽打断我，把头探到前座中间，吃惊地望着我们两个。
「什麽富二代啊！？小鬼你不懂不要乱讲！」宪钧不耐烦起来，试图把她赶回後座：「就是几间工厂的中小企业，还是苦哈哈的传统产业！没有很厉害啦！」
「几间工厂！？！？」小丽回到後座，继续发出惊呼。
宪钧翻了两圈白眼：「你坐好！囝仔人有耳无嘴！」
「你不是说绝对不接，要自己工作或创业吗？」我打着方向盘，眉头始终无法抚平。
「……前几天我主管打电话来，说因为徐浩明的关系，公司现在到处都在传我的事情，而且越传越夸张，希望我留职停薪几个月再回去。」
「什麽？他怎麽可以这样？又不是你的错！？」我好气。
「人的嘴巴又不归他管，而且我们业务，没办法躲在角落做自己的事情就好，现在这个局面，的确不适合继续……」
「那为什麽不等复职就好？你不是说你讨厌当小开、讨厌接公司？」
「还记得那天你给我的签诗吗？什麽旧路的？」
「啊？那不是说要回去创业吗？」
「真正最旧的路，并不是创业啊！其实我并不讨厌我爸的公司，这几年静下心来想想，高中以後会抗拒接手，想创业，去外面工作，只是在逃避而已。」
「逃避？」
「这十几年传产的景气都很差，二代接班成功的也凤毛麟角，我猜20岁的我只是害怕失败而已。」
我陷入沉默，想起从前我们两个在图书馆，在学校顶楼，在海边，絮絮叨叨谈论未来，谈论梦想的那些话。
想起他兴奋得发亮的眼神，还有自信的笑容。
「很窝囊吗？总是把话说得那麽漂亮的我，实际上却这麽懦弱。」
原来，这十年不是只有我变了。
小时候以为自己真的会飞，也必须要飞，到了三十几岁才了解，那不过是Neverland里的规矩。
而你和我不同，并不想成为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