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瑀芊，你好不容易回来，今天中午不跟我们吃饭吗？」
「嗯，我中午有约了。」
「跟谁啊？男朋友吗？」
「啊，你才刚来，不要胡说…」
「是女朋友。」
在新同事错愕的神色里，单瑀芊听见自己说，「我们…，交往很久了。」
「今天中午，我想好好跟她吃顿饭。」
单瑀芊说的平静、自然，新同事尴尬的点点头，跟着，他便被其他的几个同事给拖走了。
单瑀芊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情绪。
──从以前开始，单瑀芊便不觉得她和沐凝薇的爱情有什麽不对。
她爱沐凝薇，而沐凝薇也爱她，她们之间，只是如此而已。
即使她过去一直这般坚信。
但其实，她也曾经怀疑过。
只因当年，五年前，沐凝薇的父亲沐天德跟简佑钧的所作所为，让她一度质疑自己，质疑她喜欢沐凝薇这件事情，带给沐凝薇的，是不是只有放不了手的折磨…
尤其，当年那场车祸过後，沐凝薇深受心理创伤、丧失部分记忆，那个时候，单瑀芊是真的怀疑起自己，怀疑她对沐凝薇的这份喜欢，这份她不假思索、冲动鲁莽的喜欢，真的，配得上喜欢两个字吗？
还是，她其实只是在自私的外头，包上一层名为喜欢的外衣而已。
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其实很希望沐凝薇恨她的…
因为当年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沐凝薇就不用受这麽多折磨，也如果不是她的鲁莽，简佑钧或许就不会死，而沐凝薇也不会受伤…
当年。
『瑀芊，你把所有的愧疚都往身上揽…我知道，是因为你爱我。』
此际，单瑀芊却是想起当年她刚回台湾不久，沐凝薇对她说过的话。
『瑀芊，但你也必须知道…』
『即使你这麽做，我不可能因此恨你、更不可能因为这样感到幸福。』
『我只会更愧疚，对你愧疚、对简佑钧愧疚…』
沐凝薇不会恨她、更不会因此感到幸福。单瑀芊在那天听到沐凝薇说过後明白了。
明白了，该说，是到那个时候，单瑀芊才有能力明白。
「瑀芊？」
此刻，听见沐凝薇的声音，这才从思绪回到现实，单瑀芊眨眨眼。
沐凝薇不知道什麽时候到了。
空荡荡的工作室里，人群走尽，只剩下她和她两个人。
「你的同事们呢？」沐凝薇问她。
「她们都去吃饭了。」
单瑀芊说，说着，她见沐凝薇刚从松饼店过来，身上的制服都还没脱下来，她淡淡一笑。
「薇，我今早请助理去过乾洗店，拿了上次去你家住时穿的衣服回来。」单瑀芊边说边推开她办公室的门，「你换身衣服，我们再去吃饭吧。」
「换套舒服点的衣服，你吃起饭来，可以放松些。」
沐凝薇点点头，跟在单瑀芊的後头走近的她，见着了单瑀芊桌上的那只相框。
见着的刹那，沐凝薇拧眉，她思忖着什麽。
「嗯，有什麽不对吗？」单瑀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困惑，「薇，如果不喜欢我把照片放在工作室里的话，我可以…」
「不会的。」沐凝薇摇摇头，接过了单瑀芊递给她的衣服，「瑀芊，我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了。」
「嗯。」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单瑀芊轻轻一应。
沐凝薇便要往外走。
在沐凝薇就要与她错身而过之际，单瑀芊注意到了什麽，她本能地拉住沐凝薇
的手。
她拉住了沐凝薇，回过神来，又放开。
「…怎麽了？」沐凝薇问。
她被单瑀芊拉住的手一度滞在空中，她是迟疑了下，才把手缩了回去。
──好像，其实两个人本来都舍不得放开彼此的手似的。
「沾到了，面粉。」
镇定心神，单瑀芊笑了笑，澄然的眼掩不尽几许温柔，「今天店里也很忙？你忙起来的时候，很容易沾到。」
说着，单瑀芊抽了张纸巾，没多想，便拿着它凑近了沐凝薇的脸庞。
她轻轻地替沐凝薇擦尽那面粉，一眼认真。
被她眼里的认真给禁锢住了，沐凝薇愣愣地任着她擦，一时间，两个人好像都忘了不久前的那尴尬是什麽。
只要这样几次、多几次。
此际，望着单瑀芊，沐凝薇想。那或许，就算她依然想不起来她和单瑀芊的曾经，但她也可以像单瑀芊一样爱她了吧。
──可以吧？
几分钟後，换过单瑀芊递给她的衣服，沐凝薇走出了洗手间。
单瑀芊在不远处的电梯旁等她，见着她，她对她招招手。
她对她笑的灿烂。
──很灿烂，像是单瑀芊搁在桌上的那张照片。
沐凝薇眨眨眼，这才明白，原来许多年前，单瑀芊就是这样对她笑的。
那时的她，之所以会爱上单瑀芊，是不是也是因为单瑀芊的笑容呢…
沐凝薇其实很想知道。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来了。
又来了，即使她再再刻意避开，但它是这般顽劣，总是在她不留神的时候，悄悄的渗进她的思绪里。
这心思一路跟着沐凝薇到了餐厅。
中午时分的火锅店，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
在店员送完餐後，单瑀芊开口。
「薇，这份是你的。」单瑀芊把一盘子的火锅肉搁在沐凝薇面前，「你不喜欢吃羊肉，我帮你都挑掉了。」
「你不用…」沐凝薇正想说，但对上单瑀芊的眼，不知怎地，她这话便止住了，「谢谢。」
听见她的客气，单瑀芊愣了下。
「不会的。」她说，低眉，旋开了汤锅下头的炉火。
但单瑀芊没有注意到，即使她这麽做了，在她低眉以前，沐凝薇依然发现她神色里的那许黯然。
思绪纷纷，沐凝薇心念一动。
她伸手，招来了店员。
「…薇？」注意到她的动作，单瑀芊不解。
沐凝薇对她笑笑，却没解释。
她对走近了的店员开口，「请你帮我们拍张照好吗？」她边说，边把手机递给了店员。
「没问题。」店员爽快的答应了。
直到这时，沐凝薇才对单瑀芊开口，「瑀芊，我们…？」
「没问题。」明白她的意思，单瑀芊笑了，还学那个店员一样，回答的很乾脆。
说着，她捱近沐凝薇身旁，就像十五年前，她们两个人在松饼店里，Joyce姐替她们拍照的模样。
「一、二、三，拍罗。」
店员按下了拍照键。
一声清脆的喀擦声，很快地淹没在店里的人声吵杂里，短短刹那，像是不曾发生过似的。
「好了，看一下吧。」店员把手机递给了沐凝薇。
於是沐凝薇便见着了手机里的那张相片，类似的角度、类似的位置，尽管有些事变了，她和单瑀芊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那张照片里的她们，依然笑得灿烂。
就像十五年前一样。
原来，她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
对，即使她都不记得了，她们还是可以…
思绪纷纷，沐凝薇抿唇。
「薇…」看着那照片，好像这会才明白沐凝薇的用意，单瑀芊的心一紧。
她看沐凝薇握着手机的指尖微颤，彷佛也可以看见沐凝薇此刻的挣扎。
心疼无尽，单瑀芊柔声开口，「答应我，你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好不好…」